眼看塵埃落定,薛義理鬆了一口氣,神情緊接著陰鷙下來。


    他招了招手,道:“覃公子,過來。”


    蕭覃仿佛被這聲命令牽動,從地上爬了起來,順從地向對方靠了過去。


    “覃公子做得很好。”薛義理誇了一句,“看來老夫平日裏教的,公子都熟記於心。”


    蕭覃眼神渾濁,麻木道:“謹遵太傅教誨。”


    薛義理滿意地笑了一聲,隨即扭過頭,看向沈孟枝。後者神色一如冰雪冷漠,道:“你要把蕭覃變成自己操縱的傀儡。”


    “為了千秋功名,老夫自然敢這麽做。”薛義理眯起眼,“沈公子,你又是為何敢隻身闖入這裏,帶公子覃離開呢?這樣不冷靜的事情,不像是你會做出來的。”


    沈孟枝冷冷看了他半晌,道:“蕭琢大軍,已往胥方而來,目的明確,便是蕭覃。我不可能讓他跟你們一起死在這裏。”


    聞言,薛義理臉色一變。


    “蕭琢如何會得知蕭覃的身份?!”他驚疑不定,卻還是本能地不相信,“他怎麽會親自率兵前來——”


    “薛大人!”


    急促的腳步聲驟然打斷他的聲音,守城的眼線磕磕絆絆闖了進來,疾聲道:“蕭琢大軍已到南山穀,行軍神速,即將到城下!正是要逼我們交出公子覃!”


    薛義理一個不穩,不敢置信地問:“有多少人!”


    “山中馬蹄聲如雷,”那人渾身發抖,聲音弱了下去,“約有……約有萬人之數。”


    如今整個胥方能動用的士兵也不過三千,與對方相較,莫如螳臂當車。沈孟枝語氣嘲諷:“薛義理,現在逃跑還來得及。”


    “閉嘴!”薛義理暴聲嗬斷了他。


    他臉色陰沉得可怕,神情變幻不定,眉頭緊鎖,片刻後,現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


    “蕭琢欺人太甚。”他慢慢道,“他不過是一介卑微宮女所出,手段卑劣僥倖偷得了王位,當真以為自己能穩操勝券?”


    薛義理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方才的驚怒,平靜至極,似乎已經想好了後路。


    他望向站在一旁,順從低著頭的蕭覃,神色有所柔和,開口道:“覃公子,燕陵是你的,如今是時候拿迴來了。”


    蕭覃茫然地抬起臉:“太傅?”


    他眼裏是對眼前人完完整整的信賴,沒有絲毫反抗的意圖。


    薛義理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看著自己親手養大的新王,拍拍蕭覃的肩膀,難得慈愛道:“先王離世前,曾給公子留下了一支強兵。”


    “——龍血騎。”


    蕭覃怔怔點頭。


    “你知道龍血騎的位置?”沈孟枝掙紮起來,緊接著又被按住,他蹙起眉,目光緊緊盯著薛義理。


    “祝荊山託付公子覃時,也將龍血騎的一切轉告於老夫。”薛義理居高臨下道,“所以,隻有老夫才能助公子覃奪迴王權,沈孟枝,你明白了嗎?”


    沈孟枝問:“在哪裏?”


    薛義理看著他,淡淡開口。


    “胥方台。”


    *


    百年前,胥方自戕而死,徒留城外胥方台。


    如今的胥方台早已被泛黃的草木掩蓋,風化的石台上爬滿裂痕,數載春秋滄桑不盡。


    石台位於懸崖之上,遠處山穀,村舍連綿,星羅棋布。


    薛義理抬起手,示意眾人停下來,道:“就是這裏。”


    他扭過頭,將駐足不前的蕭覃拉到最前麵,引導他道:“龍血騎忠心耿耿,隻會聽從君主的吩咐。覃公子,告訴他們,你就是真正的燕陵國君。”


    蕭覃仍有些慌亂,遲疑道:“太傅,他們如何相信我?”


    “有先王的遺詔在,你無須擔心。”薛義理從袖中掏出貼身藏了許久的遺詔,正要放進對方手心時,忽然一頓。


    蕭覃接了個空,心頭狂跳:“太傅?”


    “好孩子。”他聽見薛義理的聲音冷漠地響起來,“在這之前,你得先把阻礙你的人剷除幹淨。”


    蕭覃迴過頭,看見了麵色冷淡的沈孟枝。他雙手被縛於身後,另有兩人一左一右壓著他肩膀,把他帶上了前來。


    薛義理觀察著蕭覃的一舉一動,緩緩開口:“老夫不會害你。他是整個燕陵的叛徒,理應由君主下令處刑。”


    “蕭覃!”沈孟枝被帶到了懸崖邊,迎著唿嘯的風,勉強開口,“別聽他的!不要被他控製!”


    話音轉瞬被風捲走,蕭覃眼神緩慢沉了下來。


    “去吧,”薛義理鼓勵道,“蕭覃。”


    蕭覃動了動,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往懸崖邊走去。他臉上害怕和慌亂交織成一團,但很快屈服下來,口裏不停低喃著對不起。


    沈孟枝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他:“……蕭覃?”


    被喊到的人猛地哆嗦了一下,閉眼抬起手,咬牙向前狠狠一推。


    突如其來的力道讓沈孟枝向後退了幾步,腳下一空,蕭覃睜開眼時,看見的就是他被自己推得從懸崖上墜落下去,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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