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騙我。”孫祺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但一顆心還是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我不信,我不信!”


    他神色一變,眼底兇光一現,就要衝出去。身前一直痛苦不堪喘息的人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絕望道:“大人,大人……是真的……禦史府完了……”


    “沒人能救我們了……我們完了……”


    孫祺僵在原地,腦中亂作一團。希望破滅與信心泯滅的懷疑感充斥了所有,他終於動搖了。


    陸青使了個眼色,讓手下將死死抓著孫祺的犯人強製拖了下去,自己往前走了幾步,誠懇地望著孫祺渾濁灰敗的雙眼,道:“事已至此,孫大人,你翹首以盼的靠山已經倒了。”


    “私吞朝廷向雲羅城幾百萬兩的撥款,將解百姓燃眉之急的糧食買賣市易,按律,應當處極刑,族人連坐,男人處死,女眷孩童流放邊陲。”陸青肅然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孫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被抽幹了渾身力氣。


    “既然如此,”陸青轉過身,語氣平平,“我就先行一步了。”


    “等一下。”孫祺突然開口。


    他低著頭,沉默了許久,終於啞著嗓音開口:“……是禦史。”


    陸青轉過頭,神色不明地望著他。


    “所有的這些,是禦史要我做的。”治粟內史消磨了渾身的銳氣,頹然麻木地坦白道,“他厭惡雲羅城,憎恨裏麵的每一個人,他要那些人付出代價。”


    “幾百萬兩啊……若真被我中飽私囊,怎麽可能無人發覺?這些錢,大部分都到了他的手裏。”


    陸青忍不住皺眉:“你們真是貪心不足。”


    孫祺“嗬”地笑了一聲,平靜道:“你若是經歷過窮的滋味,體驗過那種人間煉獄,也會和他一樣瘋狂。”


    陸青不欲與他爭辯,將紙展開在他麵前,道:“把你剛剛說的,都寫下來,可免你家人的命。”


    孫祺接過筆,麵上一瞬間掙紮過許多種複雜的情緒,終於,緩緩落筆。蜿蜒的墨色將罪孽一點點鋪陳、述說,到最後,塵埃落定。


    指腹沾滿硃砂,將要印上去時,他突然停住了。


    陸青的手心微微發汗。


    “……不對。”孫祺慢慢道。


    “不對……不對!”他猛地抬頭,敏銳地捕捉到陸青眼底的緊張神色,“你在騙我……哈哈哈哈哈你在騙我!”


    硃砂盒被他驟然揮手打翻,滾落一地,孫祺奪過紙,撕扯得七零八落,然後塞進口中生生咽了下去。


    陸青隻是蹙了蹙眉,揮手道:“按住他。”


    獄卒衝進來,將孫祺死死按住,在他的怒罵聲中,陸青從袖中不疾不徐地摸出了一張紙,重新攤平在孫祺麵前。


    上麵的字跡一模一樣,分毫不差,是一份提前寫好的供詞。


    孫祺臉上僥倖的神情盡數崩裂,聲嘶力竭:“陸青!你敢!!!”


    陸青置若罔聞,掰開他緊攥成拳的手指,沾著地上灑落一地的硃砂,狠狠地按了上去。


    他拍拍衣袍沾上的灰,收好供紙站了起來,在孫祺恨意橫生的注視下,開了口:“孫大人,有人托我問你一句話。”


    “當年,雲羅城那兩個躊躇滿誌、相互扶持著考上進士的年輕人,是怎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被按倒在地上的孫祺忽地停止了掙紮,像是被人拔去了獠牙,無所遁形,怔怔地看著他。


    陸青揮了揮手,幾個獄卒得令離開了孫祺身邊,迅速將牢房重新鎖了起來。隔著數道鐵欄,陸青看見他動了動。


    “陸大人,你知道雲羅數十年前的饑荒嗎?人不吃糧,吃的是人。”孫祺緩緩道,“若這件事落到你頭上,你又如何保證自己不會成為旁人的盤中餐?我從沒怪過李晟。我知道,是這世道吃人,讓一個好人……變成了壞人。”


    ……


    離開了孫祺的牢房,陸青轉過牆角,看見聽夏正坐在桌子旁邊嗑瓜子。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帶血的囚衣,頭髮亂糟糟的也沒搭理,桌子上放著一張人皮麵具,用來盛瓜子皮。


    陸青的表情一言難盡,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是攝政王派來的?”


    聽夏不滿地一吐皮,道:“信物都給你了,你看了多少遍了,還不信?”


    陸青摸出攝政王的手令,上上下下又看了好幾遍,才打消疑慮。


    “我演的怎麽樣?”聽夏得意道,“逼真吧?一下就把孫祺那個傢夥給詐出來了!他都吐幹淨了沒?”


    陸青敷衍地嗯嗯兩聲,催促道:“你能不能把頭髮梳好?我看著難受。”


    聽夏滿不在乎地哦了下,一抬手,在陸青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把扯下了假髮,露出一頭烏黑柔亮的長髮來。


    他麻利地紮了起來,忽然感受到一道亮亮的視線,抖了抖:“你這麽看我做什麽?”


    陸青眼睛發亮,壓抑著激動:“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像攝政王?”


    “……你要幹嘛?”聽夏警惕道,“我可不是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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