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鈺抓了一把果子逗鳥,聞言“哦”了聲,道:“抄書是吧?我覺得江枕還是罰輕了,要我說,十遍怎麽夠,就該抄他個幾天幾夜!”


    宋思凡看著他把一顆果子餵到了鳥嘴裏,慢慢道:“……江師兄也去了。”


    言官張嘴要啄他手裏的存貨,齊鈺險些被啄個正著,一臉驚愕地轉過頭來:“你說什麽?!”


    薛勤撓撓頭:“是的,江師兄一大早就往萬宗閣去了。”


    齊鈺:“他去幹嘛呀?!”


    宋思凡與薛勤奇怪地對視一眼,道:“還能幹嘛?監督唄。往日不都是這樣的嗎?”


    齊鈺:“不是,他之前跟我說不去的,說以後讓我負責,怎麽反悔了啊!……完了。”


    他抽了脊梁骨一般軟綿綿地趴到了石桌上,生無可戀地念叨著完蛋,宋思凡一看就知道他又犯事了,皺眉道:“你又幹什麽了?”


    齊鈺嘟囔道:“我覺得讓楚晉抄誡規禮法,太便宜他了,就換了本書,萬宗閣最厚的那本……”


    宋思凡沒反應過來:“那怎麽了?”


    “等等!”薛勤目瞪口呆,“萬宗閣最厚的那本……是江師兄本來不讓留,但是後來還是編訂了的那本嗎?”


    齊鈺無力點頭。


    宋思凡眉頭緊蹙:“我怎麽沒有印象?”


    “你來得晚,不知道正常。”齊鈺無精打采地給他解釋,“你來之前,褐山書院有個人叫季寒,是個有名的翩翩公子,還是江枕的師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尤其是——專一癡情。”


    “這個人我好像聽說過。”宋思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怎麽了?”


    齊鈺嗬地笑了一聲:“你猜他癡情的對象是誰?”


    “……”宋思凡一卡,“江、江師兄?”


    他說完,看了眼薛勤,後者沉痛地點了頭。


    這是什麽他不知道的書院秘辛?!


    宋思凡的眼神都變了:“那你們口中的書是……”


    “是這樣的。那時候江枕成績最好,所以我們的課業都要上交,交給江枕批改,然後保留成冊。”齊鈺頓了一頓,然後換了一副匪夷所思的語氣,“季寒那傢夥,就公然在課業裏麵寫情箋!洋洋灑灑,一日不斷,我那時還當是他多麽求學上進,娘的,誰知道他是在打我兄弟的主意?!”


    宋思凡:“…………”


    薛勤輕咳一聲,補充道:“我曾看過,不得不說,的確文采斐然。”


    “狗屁不通!”齊鈺罵,“江枕給他批改的時候就是罵輕了!”


    宋思凡道:“這也能成冊留在萬宗閣?照你們的說法,江師兄是不想留的啊。”


    “唔,也怪當時的規定,學生課業都要留存入檔。”薛勤訕笑,“江師兄也沒辦法,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它扔在角落吃灰。”


    宋思凡無語地指著齊鈺:“然後就被這傢夥翻出來了?……你說你圖什麽?”


    齊鈺道:“我圖它字多!”


    在兩人一言難盡的目光逼視下,他又耷拉下腦袋,小聲哼哼道:“順便……噁心一下楚晉。哪知道江枕會去。嗯,我完蛋了。”


    *


    萬宗閣。


    宣紙在桌案上鋪開,楚晉提筆,心不在焉地落下幾字。


    他沒有抬頭,但視野裏總有幾縷髮絲闖進來,被風吹得揚起,又輕柔落下,柳枝一般,無意招惹,卻又勾得人心癢。


    來萬宗閣抄了這麽多次書,楚晉從沒覺得自己這麽規矩過,從坐下到現在,竟然真的一言不發地認真抄了半個時辰。


    隻是效率很低下罷了。


    沈孟枝坐在他對麵,捧著一本書,氣定神閑地看。他不疾不徐地翻一頁書,帶動著書頁輕響,楚晉好不容易凝聚的心神便會再次潰散,拿著筆踟躕半天落不下一字。


    照這樣不知道要抄到什麽時候,可他又不能出聲提醒,但凡他說點什麽,恐怕對方就合上書走人了。


    正想著,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筆尖凝的一滴濃墨隨即落到紙上,轉瞬洇開大片。


    兩人手上的動作同時停了一停。


    沈孟枝抬起眼,目光落在楚晉不自覺顫抖的右手上,終於開口說了至今第一句話:“你手上的傷還沒好。”


    他連問詢的語氣都省了,直接一語平淡地道出了事實。


    手心傳來的刺痛紮人,楚晉反而將筆攥得更用力了。他像是感覺不到痛,笑意一分未變:“沒關係,大不了我換一隻手寫。”


    “你可以等傷養好了再過來。”沈孟枝道,“我沒有強迫人的習慣。”


    楚晉不說話了。他指尖在筆身輕輕摩挲,良久,低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一出禁閉,就跑來萬宗閣嗎?”


    答案唿之欲出。


    沈孟枝無波無瀾地凝了他片刻,重又垂下眼去,手指輕動,翻了一頁書。


    隔了許久,他說:“隨便你吧。”


    話出口的一瞬,楚晉彎了彎眼睛,得逞的笑意稍縱即逝,剛好被沈孟枝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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