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捂嘴咳嗽時,晚棠便注意到,她的指甲泛著青紫,這確是中毒的征兆。待她好受一些了,晚棠摘下帷帽,望著斛律昌道:“阿真嫂子這毒,中了有多久了?郎中怎麽說?”


    斛律昌乍一看見晚棠的陣容,稍愣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道:“約莫有三月了。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是中了悲風散,但服了這許久的藥,卻也一直不見好。”


    晚棠思索了片刻,隨即上前輕輕撩起阿真的頭發,看了看她的後脖,不出所料,後脖處也泛著青紫,尋常很難注意到。


    斛律昌忙起身請晚棠坐下,焦急地問:“姑娘以為如何?內子這毒該怎麽解?”


    晚棠頓了一下,道:“依我看,阿真嫂子這毒,並不像悲風散。”


    斛律昌一愣。


    看了這麽多大夫,無不說是中了悲風散,隻是開的藥方有些不同而已,是以自己從未質疑過。


    現下這姑娘卻說,這毒不是悲風散?


    晚棠看著麵前兩張錯愕的臉,解釋道:“《五毒經》有雲,悲風散以雷公藤入毒,輔以苦杏,中毒之人指甲青紫,看著就如同阿真嫂子這般。但書中亦記載,西南夷夜郎國有一毒藥名曰烏月關,以白頭翁入毒,症狀與悲風散極其相似,中毒後指甲亦是變色,唯一不同之處是中了烏月關之人,後脖處會有毒素淤堵,呈青黑塊狀斑,而悲風散中毒者卻無虞。”


    她停了片刻,探過身子,把阿真的後脖衣領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點點深色淤紫,引斛律昌過來看了看,正色道:“是以,我猜測,阿真嫂子中的,應是烏月關。”


    屋裏瞬間安靜下來。


    晚棠說完,心裏亦感到十分慶幸。今日這際遇,仿似老天都在幫她。剛剛為了留住斛律昌,她鬥著膽子來解毒,權當是試一試,雖看了阿娘的五毒經並一些醫書,但心中也是沒底。幸而這毒症書中有所詮注,亦把兩種相似的毒藥都作了詳細闡說,自己才能僥幸瞧出些端倪來。


    過了幾息,斛律昌似是終於迴過神來,看著晚棠,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自阿真中毒以來,京城裏叫得上號的名醫,他幾乎都走遍了,看診後的說法都大同小異,他也因此欠下了高昂的藥錢,隻能賣馬來還。


    但眼前這姑娘,看起來尚未及笄,進來後連脈都未把,說出的話卻是讓人驚掉下巴,顛覆認知,不知有幾分可信?


    斛律昌陷入了猶豫。


    晚棠見他不做聲,知他對自己剛剛說的話是半信半疑,便道:“烏月關始於西南蠻夷之地,大魏甚少出現此毒,因而之前的郎中未診出,也實屬正常,我也是無意間得知了這些區別,今日才能瞧出些頭緒。”


    此時青梔在身後小聲地提醒她該迴去了,她看了看日頭,確實已是不早,自己出來也有些時候了,思忖了幾晌,便對著二人道:“要不這樣。稍後我把烏月關的解毒藥單留下,二位若信得過,可試著喝幾天,是否對症,三日便知。三日後若無起色,我日後絕不再來擾斛律大哥做生意。”


    “但是若阿真嫂子的身體有所好轉,”晚棠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還請斛律大哥莫要忘了我們的交易。”


    阿真見眼前這姑娘秀眉善目,話語誠懇,不似奸佞捉弄之人,柔荑覆上斛律昌的大手,輕聲道:“昌哥,我們試一試吧,不過是再多喝幾天藥罷了,這幾個月都喝過來了,又何懼這短短三日?我想早點好起來,不想再看你為了我,日日如此辛苦……”


    說著眼角已泛出淚花。


    斛律昌見阿真垂淚,頓時慌了手腳,趕緊扯了衣袖給她擦眼淚,忙不迭地應了她剛說的話,笨拙地哄著。


    阿真無意在外人麵前矯作,強忍著心中酸意收了淚,扯了扯斛律昌的衣角。


    斛律昌似是才想起晚棠還站在對麵等著自己的迴複,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幾聲,起身向晚棠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道:“姑娘今日肯來為吾妻看病,斛律心下已是感激不盡。姑娘放心,我吐穀渾人最是講究誠信,若阿真得以解毒,斛律必心甘情願受姑娘差遣,在所不辭!”


    晚棠剛見二人脈脈溫情,心下也甚是感慨,不想這世間竟也有如話本一般的綿綿深情。


    她隨即側身避了斛律昌的大禮,道了聲“言重”,便走到案幾前,走筆不休,寫下了晌午剛在五毒經中看過的解毒方子。


    確認了一遍藥單無所遺漏,便起身向二人告辭,斛律昌執意相送,晚棠推拒不過,便由他護著一路上了馬車,直到主仆一行出了延通坊,斛律昌方才離去。


    ……


    迴到府中,已是申時末。


    晚棠迴房剛換了件家常衣裳,恰恰好便到了該去用晚膳的時辰。


    沈府不興奢靡,家業也不大,是以府中隻有老夫人院子裏有小廚房,沈立元白日在官署當值,酉時放衙後,若無特殊情況,一房人便一起在西耳房用晚膳,問問學業家常,或誡勉,或訓話。這個規矩是在江陵時便立了的,即便到了京城,也一直沿用著。


    今日大哥秋闈散考,注定是這一房人滿心期盼的一天。


    她匆匆趕至正廳主屋,果不其然,見堂中除了老夫人,所有人都到齊了,連沈立元也在,都在翹首以盼沈懷知歸家。


    晚棠規矩地向沈立元和謝氏見了禮,便安安靜靜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起等待著,雖然她心下清楚,這等待是徒勞。


    沈立元已過不惑之年,唇上留著胡髭,麵容古板嚴肅,此時仍著一身官服,顯是提前告了假,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便一直在前廳等消息,現下不見沈懷知迴來,也有些焦躁,皺著眉問謝氏:“不是已派人去接了?怎還不見懷哥兒的人影?”


    謝氏也是摸不清楚情況,一陣心慌,小心地說道:“妾也是不知,已打發了三撥兒小廝去找,說是貢院裏頭都沒人了,懷哥兒許是在迴來的路上,錯過了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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