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念北進去的時候,商予正躺在分娩床上,痛的一邊哭,一邊喊。無菌帽邊緣露出來的頭發全部都濕透了,臉上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戰念北隻看了一眼便覺心疼得猶如萬箭穿心。


    看到戰念北進來,她哇的一下就哭得更加厲害,帶著哭喊的撒嬌,說道:“老公,我真的好痛!你陪我好不好?”


    戰念北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和,盡量舒展開自己的眉頭,也盡最大努力克製自己緊張的情緒和微微顫抖的身體。他走到商予旁邊,伸出手,讓商予握著他,然後耐心又溫柔地說道:“寶寶,老公在,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商予下半身蓋著無菌布,看不到具體的情況。戰念北撫摸著她滿是淚痕和汗水的臉,簡直心疼到無法唿吸。


    戰念北是商予全部的底氣和安全感,現在他就在她身邊,她正緊緊抓著他的手,聽他說“我們一起努力”。


    商予努力地點點頭。但是一顆羞恥心帶來的理智在一瞬間戰勝了疼痛,她哭著說道:“你不準往下麵看!”


    戰念北屏住唿吸,說道:“好,我不看。那我們從現在開始,乖乖配合醫生好不好?”


    商予很聽話,她認真而努力地聽著醫生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全力配合。她其實很堅強,在過去的40周裏,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她黏著戰念北撒嬌,不光是因為她愛他,喜歡纏著他,是商予深知,戰念北希望她可以學著依賴他,他就想被她癡纏。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骨開十指。分娩床上倔強的小姑娘,一邊哭,一邊配合。


    從戰念北進來,到醫生說:“寶寶的頭出來了”,中間隻隔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而這半小時,對戰念北來說,卻好像一個世紀那麽長,商予抓著他的手,之後又攥住他手腕,他手臂上被商予抓出了青青紫紫的痕跡,但他完全感覺不到。如果可以,他想為她承受所有的痛。


    聽到醫生說:“快了”,戰念北別過臉,背對著商予。一滴眼淚,從左眼處落下,半晌,他迴過神,看著依然努力配合醫生的商予。


    又過了一會兒,產房裏響起了新生兒的哭啼聲。商予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床上。戰念北緊繃著的神經,稍微鬆下來一點點,也就那麽一點點。


    醫生說道:“恭喜戰先生,戰太太,是個女兒,3.4公斤,很漂亮。”


    醫生給新生兒做了基礎檢查,擦拭好身體,幾分鍾後,把繈褓中的女兒抱到了商予和戰念北麵前。戰念北還緊緊握著商予的手。兩個人看著小寶貝,剛生下來雖然皺巴巴的,看不出模樣,但皮膚卻是粉嘟嘟的,確切地說,是又白又粉。


    商予臉色蒼白,嘴唇也略顯幹燥,她笑著看著小朋友,又看看戰念北,說道:“老公,你喜歡嗎?”


    戰念北抬手幫商予擦了擦臉上的汗和淚痕,在她額頭上親吻了一下,說:“喜歡,謝謝你,老婆。”


    商予說:“你早就給她取了名字對不對?”


    戰念北說:“嗯。大名叫戰清曉,小名棠棠。”


    醫生從旁說道:“那就麻煩戰先生過來寫一下寶貝的名字。”


    戰念北鬆開商予,安撫道:“寶寶,等我一下下。”


    隻見他走到一旁,在提前準備好的寶寶手環上寫下:戰清曉。


    護士把孩子先抱了出去,在產房外的門口,說道:“請問,哪位是商維先生?”


    商維本就站在最前麵,他緊繃著下頜,略顯緊張地說道:“我是。”


    護士說:“戰先生說恭喜你得了個外甥女,母女平安。”


    商維從護士手中接過孩子,羅藝夢第一個湊上來,幾個人都看到了手環上的名字。


    商予是被戰念北從產房抱出來的,一直到了病房,他全身心都在商予身上,腦海中全是商予生產過程中痛哭流涕的樣子。他心疼,卻深知,這就是商予,她的倔強,她的堅持,以及她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哪怕苦痛,也要堅持。


    但他很欣慰,商予這幾年最大的變化,是學著依賴他,讓他陪著她。她的自由馳騁,有了他的保駕護航。


    以後的以後,商予想要做什麽,隻要他有這個能力,就會無條件支持,始終陪在她身邊。


    戰念北在32歲這一年,他心愛的女人,在22歲的年紀,給他生了個女兒。


    嬰兒房裏一群人圍著小棠棠,三歲的商貝貝很清楚這是姑姑生的妹妹,他坐在距離妹妹最近的位置,瞪著圓溜溜的烏黑大眼睛,一直盯著妹妹看。不滿1歲的商安安,還沒有妹妹的概念,被許秋雅抱在懷中,一直咿咿呀呀個不停。


    商予的病房無人打擾,戰念北寸步不離。她睡了幾個小時醒來,護士把女兒抱到她麵,她到現在都難以置信,自己真的經曆了一場生產,給戰念北生了個女兒。


    商予看了看身邊的女兒,又看了看戰念北,戰念北從昨天下午她出現陣痛開始,到現在就沒笑過。


    商予說:“老公,你不開心嗎?笑一個給我看看。”


    戰念北在她輕吻她的額頭,說道:“我心疼你。”


    商予懂他的心疼,她抬起他的手臂,看到上麵青青紫紫的痕跡,她也心疼他。商予說:“你離我近點兒。”


    戰念北低下頭,商予在戰念北臉頰親了一下,然後側身輕輕抓起孩子的手臂,看到了手環上的名字,說道:“你還沒說,她的小名怎麽寫?”


    戰念北說道:“棠棠,海棠的棠。”


    從孩子抱進來,一屋子的人都屏著唿吸,不敢說話,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家三口。羅藝夢和祝詩渝默默地掉著眼淚,司穎和羅琦也忍著發紅的雙眼。


    海棠,清曉。商予突然就笑了,她笑的特別開心。宛如她17歲那年,戰念北見她在午後的陽光下,笑靨如花,明媚了27年的人生。


    商予她會背晏殊所有的詞,那些詞很多年前就根深蒂固地烙印在她的腦海中。


    戰念北竟然選了這首詞。


    《訴衷情·海棠珠綴一重重》


    海棠珠綴一重重。清曉近簾櫳。胭脂誰與勻淡,偏向臉邊濃。看葉嫩,惜花紅。意無窮。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


    他愛她,她也愛她。女兒的名字,是他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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