紡織廠和膠鞋廠的工人們,仍舊在馬不停蹄的工作。


    一周之後第一批成品出來,方廠長看著這些衣服裙子有點不敢相信。


    這東西竟然是他們紡織廠生產的。


    樣式還是那些老樣式,可在釘珠貼花的各種修飾下,怎麽看怎麽好看,不比那電視劇的女主角穿的差。


    “這東西放供銷社賣是不是......”有點浪費啊。


    這麽好看的東西,就是放百貨大樓裏也使得。


    紡織廠兩個副手盯著方廠長沒有明說,但意思就是那意思。


    還是方廠長腦子清醒,及時止住了腦子裏奔騰的想法。


    這批貨再怎麽好看,也變不了是積壓的舊布料做的。


    要是拿到百貨商場去賣,就算是百貨商場不說,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


    他準備這一批貨先在本地出了,看看市場效果。


    若是效果好,就用方箏選的人,提供的那批新版子新布料,趁著過年拿到先富的那幾個城市碰碰運氣。


    在一九九六年的冬天


    當你有一個物美價廉但是沒什麽名氣的好東西想和廣大的工農朋友們分享的時候,哪種方式最友好最有效呢。


    展銷會!


    除了它別無選擇,方廠長早前就拜托朋友和工業區那邊的領導談過,後麵又一一拜訪了周邊的廠子。


    這幾年膠鞋廠紡織廠不好過,隔壁的搪瓷廠家化廠棉紡廠電機廠一樣不好過。


    膠鞋廠的戰績擺在眼前,方廠長上門表示這個點子是幫了膠鞋廠的大恩人提供的。


    其他廠子瞬間心動了,除了幾個特別頑固的,都表示對這次展銷會大為看好。


    東西再好,廣子也不能少。


    展銷會還沒開始,廠子裏那些閑散的小崽子們就接到任務,挨家挨戶上門派發傳單。


    每天兩塊,錢不多,但對小孩子來說,這也是一筆很大的進項,大家很珍惜這次機會,做的有模有樣。


    生怕哪個害群之馬,壞了展銷會的名聲。


    除此之外還和下鄉的戲班子談好了價錢,讓他們表演前表演後幫忙打個廣告。


    這筆額外的支出要不是方廠長夠強硬,恐怕都批不下來,幸好最後都辦妥了。


    臘月十九是個好日子。


    天氣晴朗,久違的太陽從雲層後探出頭來,照的人暖洋洋的。


    腰鼓隊和銅鑼打鼓隊舉著大牌子,前前後後沿著江城的幾條大街前後打廣告。


    功夫不負有心人,展銷會當天那可以說是人山人海,沒錢的看個熱鬧,有錢的自是不必說。


    “姐,你看這裙子好好看”林悅湊近了掛著裙子的攤位羨慕不已的說。


    她左手邊梳著麻花辮的女子轉過頭來,也看到了方箏第一次打版的那條鳶尾花裙子。


    在陽光的照射下,胸口到肩膀處的鳶尾花極為美麗,腰部的珠串腰帶閃閃發光。


    林悅的姐姐林湘明年夏天就要嫁人,工作多年一直想趁著結婚前的日子給自己買點啥。


    前幾天聽說這邊有啥展銷會,一大早姐妹倆過來了。


    兩姐妹從小家裏就不富裕過慣了苦日子,看到這麽漂亮的裙子基於女性愛美的天性自然想擁有。


    可後天被貧窮重男輕女等社會因素壓彎了脊梁的女孩,又克製住了自己的那點子貪心。


    這樣的裙子一看就不便宜啊。


    林悅看姐姐猶豫,小心翼翼的詢問看攤的大姐:“大嬸,請問這條裙子多少錢呀”?


    忙昏了頭的售貨員從找錢之中抬起頭,順著林悅的眼神望向那條裙子。


    她記得開場前方箏特意把寫著價格的牌子掛到前麵的。


    看到一條十塊的牌子沒掉落,才鬆了一口氣,生怕在她沒注意的時候,有摸包賊爬進來偷東西,進而把價格牌子碰掉了。


    這完全是售貨員多想了,方廠長這人做事前喜歡搞計劃,對於這種大型活動其他方麵可能會忽略,但安全方麵放一百個心。


    不說這裏有多少城管便衣,就說工業區那邊那些不愛讀書的小崽子全被劃到碗裏,一個個的全安排到展區附近維持秩序,事成後按天算錢。


    一方麵把這些無所事事的家夥拘起來免得走了啥歪路,另一方麵也給這些家夥謀點福利,別看這些家夥一個個的人高馬大,實際上兜裏有錢的沒兩個。


    蚊子再少也是肉,十來天下來怎麽著也有個幾十塊進賬,過年是不成問題的。


    看著林悅清澈的大眼,售貨員本想指著牆上的大字讓小姑娘看,又一想到他們本地有人家對女娃子的態度,暗自搖了搖頭。


    很多重男輕女的爹媽,要是家裏孩子多鐵定不讓女孩讀書,不讀書又怎麽識字。


    “這一麵全部十塊,這邊的全部十五,至於這邊的大襖子全部三十六,你先看看款式,看中再試型號”


    “姐,隻要十塊,好便宜!”


    林悅前段時間路過百貨商場的時候,那一排排的價格嚇得她瞠目結舌,一條粉紅色碎花連衣裙竟然要六十八。


    比她一個月的工資還多!


    “要十塊啊......”


    這個價格是比想象中便宜很多,但林湘依然覺得有點貴,十塊錢夠她弟一周飯錢了。


    “姐,買吧,你穿上一定好看”


    林悅是真覺得好。


    她姐從小就沒過過好日子,從懂事開始就要幫家裏養雞喂豬幹農活。


    到年齡該上學讀書的時候她媽懷上了,身子弱又吐得厲害,她爸心裏想著怕是個男胎,要是掉了那可是要到祖宗跟前磕頭請罪的,索性就讓她媽天天躺床上啥都不幹了。


    於是所有家務就落到了她姐頭上,學校的老師三催四請讓她姐去讀書,她爸她奶那是死活不肯。


    每次人一來就開始解褲腰帶尋死覓活的。


    要她說就她爸她奶那樣的人,怎麽舍得死啊,所有人都別攔,就看他們要怎麽收場。


    林悅打小看得明白,她們家就沒把她們姐妹當人,要是當人能不讓她們讀書,能把二姐四妹送給別人,能讓她媽連生五個,罰款罰的家徒四壁依然固執的想要個帶把的。


    也就她姐願意被爸媽畫的大餅忽悠,什麽弟弟出息了她們也能挺直腰杆子。


    屁!


    現在都給他當牛做馬的,以後還不定得給他做啥呢。


    她姐苦了這麽多年,給自己買條裙子咋啦,誰要有意見,她第一個翻臉。


    反正在她們村,她是出了名兒的不好惹,她爸媽要是敢說什麽,她就鬧,最好鬧得她姐這門大了十幾歲的爛親事黃了才好。


    大不了和她姐遠走高飛。


    她可是聽隔壁村的穗花姐說了,南邊那邊的廠子要好多女工,就算不識字人家也收,隻要手腳麻利哪裏不能生活。


    此時已經在老家的方箏,倒不知道給紡織廠出主意的裙子,堅定了某個女孩心中對自由的向往。


    自我初初的萌芽。


    晌午未過


    展銷會的臨時辦公室裏麵,方廠長比誰都忙,剛打發人迴廠裏催貨。


    就有說現場人太多了,他們的售貨員根本忙不過來。


    “廠長,在這麽擠下去非得出亂子不可,您快想想辦法啊”


    方廠長摸著不多的頭發,突然想到以前去海城那邊學習的時候,火車站不是有那種欄杆嗎。


    幹脆限時放人進去,進去的每個人限時三個小時。特殊情況比如大單子什麽的另算。


    這個提議一出,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


    下午,展銷會外麵就拉起了柵欄,每個人憑票進去。


    ‘什麽展銷會,還要限製時間’


    ‘什麽,因為人太多,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賣了什麽導致的這麽多人’


    於是江城的展銷會,第一次有了饑餓營銷,雖然這不是紡織廠故意的。


    晚上的時候,盤賬又出現了問題,因為現在的售貨員和收銀員是一體的。


    一人多,他們難免忙中出錯。


    眾多頭頭腦腦聚在一起。


    “這樣吧,今兒還是將就著,明天我們采取百貨商場那種集中收銀模式”


    如果用集中收銀模式,顧客拿著商品或者小票到收銀台結賬,出去的時候憑著收銀小票出去,這樣會大大的降低售貨員的壓力,也不至於售貨員忙中出錯。


    就是安保上麵要進一步加強,也就現在供銷社計劃經濟還沒完全入土,大家還是有排隊的習慣,隻要把出入口守好。


    夜裏


    工業區的的幾個廠子都燈火通明,特別是紡織廠和膠鞋廠可以說是熱火朝天都不為過。


    再對比自家廠子的冷鍋冷灶。


    隔壁農機廠新上任的廠長看得眼睛都綠了。


    這膠鞋廠和紡織廠哪裏走的狗屎運,竟然讓他們遇到了貴人,早知道他就先下手為強,好好上門拜訪一番了。


    “廠長,小汪剛剛去打聽了,膠鞋廠那姑娘是鄉下的,前幾天就迴村裏過年了,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我還想問你怎麽辦”農機廠的新廠長在辦公室來迴踱步。


    他們農機廠已經落後一步,不能再落後下去了。


    緊緊握拳似乎下定了決心。


    在心腹耳邊嘀咕兩句,對方不住的點頭,表示自家廠長就是年輕,腦子比隔壁廠的幾位老人家靈活多了。


    竟然想到了跑到鄉下去拜年的好點子,他們這般有誠意,對方也不可能把他們拒之門外吧。


    於是在大年初六那天,一輛小貨車經過了長途跋涉停在了方箏老家的嗮穀場上。


    一群人大老遠的提著禮品在村子裏晃蕩了一圈。


    驚呆了村裏所有人。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此時的方家村村口通往水泥路的村道上,除了方箏幾人稱得上渺無人煙。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豐沛的雨水將堅硬的黃泥泡的暄軟。


    直挺的竹竿上濺起星星點點的泥痕,再靠前一點,道旁被淋得東倒西歪的枯草,間或有一個個深深的凹陷。


    不用看就知道,有個倒黴蛋的摩托翻車了。


    “大家注意一點啊,現在霧氣大,走過竹林就到我們村了,村裏的路有填石子,好走一些,堅持這一段兒就好了”


    方箏邊走邊打氣。


    她和方老爹都走慣了。


    暮雨趴在方老爹背上,剩下的鄭玉笙和十六走的苦不堪言。


    他們腳上的雨靴是在鎮上臨時來的,大冬天的一層單薄的襪子外麵就是凍得梆硬的塑料。


    這滋味,酸爽得很。


    冷就算了,這些黃泥還特別黏,走了沒一段黃泥全粘在雨靴上,越走越重。


    短短五六百米的路,他們走了整整一個小時。


    幸好沒人摔跤。


    村口的小賣部,村裏的情報匯聚中心。


    裏麵一群嗑瓜子的老遠就看到包的嚴實的四大一小。


    “這是誰家的啊?”


    “是不是村長家出門打工的閨女帶著男人孩子迴來了”


    “不像,不像,村長家閨女去年還沒結婚,就算今年在外麵亂搞生娃了,那孩子也不可能這麽大”


    “是嗎?”馬大姐發出疑問,眯起眼睛再盯了一會兒,發現方老爹背上那孩子確實看著不小了。


    “還真是,看個頭是該讀小學了,你這眼神忒好使了吧”


    剛說完這話,還不等其他人接話,突然一個聲音插入。


    “嘿,馬大姐你今兒才發現我三嬸眼神好使啊,我三嬸眼神要是不好使,能找著我三叔這樣的老實人”


    這個聲兒,有點像老方家撿的那個丫頭。


    “方箏啊,咋是你呢,你爸呢”方箏她三嬸伸著脖子問。


    一向自詡眼神好的女人就沒發現,方箏身後穿得簇簇新的老頭兒是她那老實巴交的小叔子。


    也是,方老爹這次迴來之前,方箏特意帶他去了理發店,把花白的頭發染黑。


    這兩個月修養得好,麵色紅潤還長胖了七八斤。


    “三嫂子,是我啊”


    方老爹一出聲兒,嚇了三嬸一跳,有種大變活人的感覺。


    “他小叔,你這是去哪兒發大財了?”


    “哪兒,就和閨女去了一趟江城,見見世麵”


    方箏三嬸眼珠子一轉,不著痕跡上下打量小賣部門口的幾人,立馬邀請。


    “原來是去江城了啊,怪不得都認不出來了,我說喜鵲今早上咋嘰嘰喳喳的,原來是有大喜事,正好你三哥昨天割了兩斤肉,今晚上你們哥倆喝一杯”


    “這...”麵對三嫂突如其來的大方,方老爹拿不定主意,扭頭看向方箏。


    接到老爹的求救信號,方箏挺身而出。


    “我三嬸做事就是雷厲風行,隻是我們坐了一天的車,家裏又兩三個月沒住人了,還要迴去打掃打掃,等空下來三叔三嬸記得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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