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保國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用手指敲擊著李明遠的辦公桌。


    他的手很有力,布滿老繭的手指就像小棒槌一樣,敲的桌子砰砰作響。


    李明遠很清楚,當年陳保國在墾荒的時候,那是帶著上戰場殺敵的氣魄,和戰友們硬生生開辟出了今天的這片天地。


    當年的北大荒,早已在他們的手中成為了中華大糧倉,如今已經連續多年年產糧量在400億斤以上。


    對於陳保國這樣從戰場上轉業迴來的老兵來說,北大荒就是他們的戰場呀。


    一個老兵在戰場上,怎能不保持鬥誌昂揚的狀態?


    李明遠有些被感染了,笑著說:“老領導說的對,所以我這次競聘上崗,還是要堅持搞的,咱們這年年農產品滯銷,年年到了豐收的季節就發愁,這種局麵一定要打開了。”


    陳保國說:“你說說,現在滯銷的主要是哪些產品,滯銷的原因是啥?”


    李明遠說:“咱們現在滯銷的主要是葉菜類,像小白菜、生菜、芹菜、韭菜這些,還有西紅柿草莓這種不宜儲存的也是。至於原因,主要是咱們銷售模式太傳統了,信息不對稱,宣傳不到位。”


    陳保國說:“現在采摘園那邊的情況呢?”


    李明遠苦笑著說:“來咱們這邊旅遊的本來就不多,咱這地方遠,特色的東西少,再說采摘園到處都有,人家犯不上跑到咱們這呀,這來迴一趟都不夠路費的。”


    陳保國有些不高興,沉著臉說:“他們不來,你就不能想辦法讓他們來?”


    李明遠一攤手:“所以這不是正在研究成立市場營銷部嘛?”


    陳保國說:“還有一件事,咱們農場外麵那條路,修了得有一年多吧?好好的雙向四車道,封一半留一半,幹瞪眼修不完,還有一段路坑坑窪窪,從那坐車過來,腸子都能顛出來。就這破環境,換成你願意來嗎?”


    這個事的確是老大難,李明遠也想早點修好,可這件事他也說了不算呀。


    本來修路的錢就不是農場出的,而且修了這麽久也有原因,那就是經常麵臨沒錢狀態,導致修修停停,說是修了一年多,實際上隻有幾個月幹活,其他時間都扔著沒人管。


    為此,李明遠到處跑腿,去疏通各個環節,求爺爺告奶奶的,最後給人家弄煩了,說要不然你們農場自己出錢,要不然就得等,要不然幹脆別修了,剩下的路段,整點砂石混點土,填上就得了。


    李明遠也知道,這不是針對他,而是現在到處都沒錢,指望上麵撥款就是這樣,不可能給你一步到位,一條路別說修一年,修兩年都很正常了。


    其實這倒也正常,財政就是娘,下麵那麽孩子要吃奶,憑啥就給你一個人啊?


    所以說這件事,李明遠也是幹著急,每次出門他也是被顛的七葷八素,迴來罵一頓娘,然後還是沒轍。


    他對陳保國說:“唉,那條路我是真頭疼,每次出去辦事,我也是被顛的骨頭架子都快散了,跑了無數地方,就是搞不到錢。”


    陳保國說:“你被顛散了無所謂,那些農產品不行啊,那西紅柿,青菜,哪個能禁得住顛?不等運到地方就爛了一大堆,造孽啊。”


    陳保國說的確實是事實,李明遠也隻能苦笑。


    眾所周知,將蔬菜從農家往城市中運輸,如果路程顛簸的話,很容易導致蔬菜的擠壓破損。


    舉個例子,假如運輸黃瓜,要是路況不好,在黃瓜之間的接觸麵就容易造成輕微的壓痕,這是必然的。


    如果要是路況很不好,那就不是壓痕,而是撞痕,甚至直接斷裂。


    “我……下午再開個會,定一下市場營銷部的事,再研究一下,怎麽能把路盡快修好。”


    李明遠這樣說著,但底氣明顯有些不足,在老領導的氣場壓迫下,他就像一個新兵蛋子,在老班長的批評下有點心虛。


    當然了,陳保國的話也算不上批評,頂多就是了解一下情況,但李明遠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因為他當初接過場長的時候,是跟老領導打過包票的,一定要把四道泉農場發展好,不辜負農場上千職工的期望。


    可是現在,卻連一條路都修不好,這讓他感到很慚愧。


    陳保國看著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一樣的李明遠,歎了口氣。


    他知道,四道泉農場在墾局下屬的眾多農場中,並不算拔尖的,甚至連中等都談不上,簡直就是有點拉胯。


    從基建到生產設備,到機械化程度,四道泉農場起步都比別的地方要晚,在土地麵積和產量上,也不突出。


    造成這些局麵的原因,有曆史遺留問題,也有一些客觀因素,比如四道泉農場土地麵積少,人口也不多,地理位置又挨著一片山地,比不得那些大平原上的大農場,甚至可以說是先天不足。


    可正因為這四道泉農場是一塊硬骨頭,當年陳保國才會被派到這裏,說實話能有今天的成績,也已經不錯了。


    陳保國拍了拍李明遠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這都是小事情,我今天來也不是批評你的,我是想跟你說,當年我選中了你當接班人,現在你也要選一批信得過的接班人,這些人不但要把農場經營好,更要堅守北大荒的精神底色,不怕艱苦不怕困難不怕犧牲,要把這種精神血脈傳承發揚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陳保國的話,久久在李明遠耳畔和心裏迴蕩。


    他知道,農場在轉型後將成為企業化運營,將來的一切都是未知數,可以說從此之後就完全要靠自己了。


    他很是擔心四道泉農場的發展,因為這關係著農場上萬人的生活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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