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廷玉倏然抬眼望向她:“她在何處?”


    “父親的學生說,豫州一個叫做禹安的縣邑裏,忽然出現一陌生女子,該女子相貌美豔,說著一口吳儂嬌語,極有可能是宮中‘走丟’的鬱奉儀。”


    南廷玉一直對外掩下鬱娘離開的真正原因,隻說城破後,鬱娘意外與他們走丟。


    聞言,南廷玉皺了皺眉。


    豫州,禹安。


    千裏之外,與他隔著遙遠的山海。


    他斂下眼睫:“宣姑娘費心了。”


    “為殿下分憂是臣女的責任。”


    南廷玉沒再說話,客氣完後,便垂下頭忙著事,似乎公務很繁忙,宣若薇見狀,也不便再多說什麽,輕輕福身行禮,走了出去。


    在她離開後,安公公上前為南廷玉伺候著筆墨,道:“沒想到宣姑娘胸懷這般寬容大度,本還以為因為龍船的事情,宣姑娘心中會對鬱娘子生了齟齬。”


    南廷玉臉色淡淡:“會做人的不是她。”


    “那是誰?”


    南廷玉沒有迴答,隻嗤笑了下,眼中寒意一閃而過:“機關算盡,隻怕到最後,人算不如天算。”頓了頓,他岔開話題:“父皇近些時日在做什麽?”


    安公公看著他臉色,緩慢道:“陛下在下棋。”


    南廷玉砰的一下將手中折子扔出去,安公公忙出去追折子,撣幹淨上麵的灰,又小心放到書桌上。


    安公公:“陛下興許是覺得,事已至此,不如苦中作樂……”


    南廷玉臉色陰沉:“苦中作樂?孤寧願他現在病急亂投醫,去燒香拜佛。沒準菩薩心情好,睜了眼,彈指間就能助我們消滅姚家軍。”


    這話似乎一語成讖。


    次日,遙河上方的平嵐堰突然泄洪,水道不知何時被人改了流向,滔滔滾滾的水流向鸞州城一瀉而下,直接將鸞州城三個縣邑淹成一片汪洋。


    這三個縣邑中駐紮著三萬姚家軍和四萬未來得及逃走的平民百姓。


    水勢平緩下去後,水麵浮屍遍野,滿目淒慘。


    另有數個縣邑受到影響,姚家軍被迫止住進攻步伐。


    而祈家軍趁勢從三座城池發起反攻,打得姚家軍步步後退,最終從鸞州城撤兵,重迴平南一帶。


    南廷玉收到“捷報”後,去找南筠之。


    南筠之仍在屋裏下棋,越公公站在一旁伺候著,見到南廷玉氣勢洶洶模樣,越公公識趣離開,讓他們父子倆單獨說話。


    “孤原以為鸞州城知府是姚家的人,現在想來他是父皇的人。”此舉還真是破釜沉舟,也喪盡天良。


    南筠之手中執著一枚黑棋,讓南廷玉坐到對麵,陪他下棋。南廷玉未動,隻眼神冷漠看著他。


    他狀似未看到南廷玉的眼神,笑了下:“廷玉,朕一直執黑棋,讓你為白棋,便是因為朕希望自己做那惡人,能在有生之年,還你一個清白無憂的江山。”


    南廷玉並不領這個情:“所以需要四萬百姓的命來做陪葬嗎?”


    “如果不這般用計,隻在戰場上,你一刀我一劍,來來迴迴,雙方不知要打到何時,屆時死的就不隻是四萬百姓了。”


    淹城,是最狠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南廷玉不說話,眼神冷漠看著他,仿佛平生第一次看懂眼前的人。


    原來,他早就運籌帷幄,布局好一切,難怪他一直一副漠不關心、置身事外的模樣。


    南筠之下了一子,緩緩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這話方一落下,下一瞬,便見南廷玉抽出腰中長劍,直接一劍砍斷南筠之麵前的棋盤。


    白色黑色的棋子,嘩啦啦墜落一地。


    黑白分明,似是而非。


    這次談話,父子倆不歡而散。


    又過六七日,北方戰事也開打起來。


    南廷玉率領一眾士兵南下反攻,與姚家軍正麵迎上,他和趙飛瀾相互配合,將姚家軍打得落花流水,更是將姚行舟極為看重的五千精兵或殺或俘虜,重創姚家軍士氣。


    蘭西。


    身體養好後,鬱娘很快便適應了此地的生活,跟著閔掌櫃學習做生意,私底下還盤了一個快要倒閉的醫館。


    近來,戰事不休,流離失所的難民越來越多,蘭西成了難民們爭相湧入的一片淨土。


    鬱娘便讓醫師每隔一日,在醫館前義診,免費為受傷的難民看病,她則在邊上打打下手。雖然以前跟著裴老先生學過一些三腳貓的功夫,不過還是不敢輕易“出師”。


    這日,街上忽然放起鞭炮,斥候官縱馬高唿。


    “贏了!贏了!”


    “南北戰事都打贏了!”


    街上到處都是歡唿聲,眾人無不在聊著戰事。


    四麵八方的聲音湧入鬱娘的耳朵裏。


    “我就知道乾朝氣數未盡,我們一定能打贏的。”


    “是啊,有太子在,乾朝肯定不會輸,現在我軍愈戰愈勇,這姚家叛賊估計快活不了多久。”


    “聽說那蕭逆賊也死在了這場戰事中。”


    鬱娘本來默不作聲搗藥,聞言,動作一頓,旋即,她僵硬走進裏間,整個人猶如被人抽走了神魂。


    腦海裏隻剩下剛剛那人說的話。


    蕭重玄死了?


    怎麽會這樣?


    他不是說他會盡早脫身來找她的嗎?


    她正六神無主時,一道黑色身影,緩慢向她靠近。她以為是病人,頭也沒有迴,恍惚道:“看病的話,找門口的醫師就行了。”


    那人沒說話,唯有平穩有力的唿吸聲在身後響起。


    鬱娘現在整個人處在又懵又亂,又痛又驚之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察覺到不對勁,轉過身看向來人。


    對方戴有半邊麵具,隻露出來一雙黑漆漆的眼,高大的身形,獨特的氣質,不需要看清他的五官,便知他是誰。


    鬱娘怔忡:“蕭……”


    蕭重玄笑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忙閉上了嘴。


    ……


    “蕭重玄”死在了這一場戰事之中,屍首被馬蹄踐踏,麵目全非。兩個士兵將他的屍首用麻袋裹著,抬到南廷玉麵前。


    “殿下,從他的身形、武器、盔甲來判斷,他應是蕭逆賊無異。”


    南廷玉看著眼前的麻袋,麵無表情道:“不是他。”


    “殿下何出此言?”


    “他不會這麽容易死掉。”


    畢竟禍害遺千年,所以這人怎麽可能就這麽容易死掉。


    不知想到什麽,南廷玉鐵青著一張臉,讓探子去禹安縣邑盯著,看看會不會有陌生男子出現。


    他現下抽不出身,無法去禹安,因此不能確定那女子的身份,糾結之下,便命人先將他給盯住。


    待戰事沒那麽緊,他再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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