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娘如今的身份是陳阿嬤和楊老翁的女兒,化名為楊伊。


    來到蘭西後,三人先去向蕭重玄為她置辦的鋪子,本以為蕭重玄口中的鋪子會是個胭脂首飾之類的鋪子,沒想到竟是一座四層樓高的客棧,客棧後方置有院子,連接著一處四合院。


    鬱娘三人便安頓在四合院中。


    這客棧記在一個姓閔的掌櫃名下,由他平日裏負責經營維持,閔掌櫃告訴鬱娘,蕭重玄曾救過他的命,所以他為了報答蕭重玄,一直暗中為蕭重玄做事。


    往後鬱娘將以他表妹的身份,留在四合院中。


    興許是一路奔波的緣故,也興許是乍然來到陌生的地方,鬱娘第一晚竟發起高燒,燒得整個人暈暈乎乎的,窩在床上,不知今夕是何年。


    其間,她聽到閔掌櫃他們的話,得知負責北上誅剿南氏父子的首領之一便是蕭重玄,這下,她心中越發驚懼,高燒持續不退。


    她並不希望南廷玉和蕭重玄成為死敵,更不願他們二人是因為自己而成為死敵。若是這樣,當初不如不知蕭重玄還活著。


    在忡忡憂慮之中,次日晌午,她身上的高燒才退下去,精神仍舊不好。


    醫師說她是身子骨差,連日軸轉勞累,風寒侵襲,再加上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水土不服,這才生了病,需要好好靜養。


    鬱娘養了四五日,精神漸好。


    這日,街上放起鞭炮,她從陳阿嬤口裏,得知姚家軍攻襲錦州失敗,太子將率領鐵騎軍南下反攻。


    看她蹙著眉,沉思模樣,陳阿嬤安慰道:“囡囡啊,你不用擔心,蕭副將說過,他很快便能脫身迴蘭西的。”


    鬱娘向陳阿嬤笑了一下,點頭道:“嗯。”她暫且將心中的擔憂和思慮壓下,如今在蘭西這個地方,再怎麽糾結,也無濟於事。


    她抬起頭,望向遠處,蘭西的天很藍,很矮,仿佛觸手可碰。這裏草木蔥鬱,有著與世隔絕的靜謐,真的如蕭重玄曾說的那般好看。


    希望時間過快一點,蕭重玄早點迴來,戰事早點結束,安寧早點歸於每一片土地。


    錦州。


    南廷玉和趙飛瀾二人身先士卒,兩路領兵,抵擋住叛軍的多次進攻,使得軍隊信心大增。


    夜間,軍營內篝火重重。


    南廷玉與一眾士兵共同慶祝戰事的勝利,他將酒灑向都城的方向,高舉手中長劍,發表了一番激昂慷慨之言。


    一眾士兵跟隨他,紛紛拔出長劍,指向蒼穹,喊出嘹亮口號聲,聲聲穿雲裂石、響徹雲霄。


    “誅殺逆賊!戡平叛亂!”


    “誅殺逆賊!戡平叛亂!”


    每個士兵胸中都充滿了鬥誌,恨不得立即請纓殺敵,重拾舊山河。


    南廷玉微微斂目,火芒在眼底閃爍晃動,赤色的光映襯出眼中的決心和狠厲。


    這隻是勝利的第一戰。


    往後的每一戰,他都要贏!


    深夜,待他被兩個侍衛架著迴營帳時,他已是滿身酒氣,喝得醉醺醺,今夕不知何夕狀。


    他坐到椅子上,一動不動。


    他其實很少喝醉,不喜歡理智失控的場景,可今日實在是高興,放縱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後說話都不利索了。


    趙飛瀾怕他出糗,便讓侍衛將他送迴來。


    帳內燭火將他臉龐照得通紅,臉上原先的傷口,已經結疤褪去,隻餘一條細小的白色痕跡。


    安公公上前欲伺候他洗漱,忽然聽到他聲音細弱如蚊般響起。


    “殺……殺了……”


    安公公哭笑不得,心道,他一喝醉酒就幼稚許多,像個孩子一樣,口裏還在嚷嚷著殺,打仗都打糊塗了。安公公眼中浮起寵溺,順著話問道:“殿下這是想要殺誰呢?”


    南廷玉沒睜開眼,仰頭靠到椅背上,一字一字道:“都、得、殺、了。”


    安公公:“……”


    作為那個“都”裏麵的人,他突然就不想和南廷玉說話了。


    他找來巾帕,浸上熱水,替南廷玉擦拭臉龐。


    南廷玉不耐推開他的手,又道:“它呢?”


    安公公一愣,以往他這般詢問,找的都是鬱娘子,如今鬱娘子不在,他要找誰?


    “殿下,它是……”


    “臭狗……把那隻臭狗給孤喊過來。”


    她臨走時特意叮囑他,要他好好照顧火火,她憑什麽覺得可以拿捏住他?他偏不要好好照顧它!


    他要將火火發配到最冷的營帳、睡在最硬的石板上,要讓它啃最小的骨頭,吃最稀的粥!再讓最粗心的奴婢照顧它!


    “是。”


    不多時,安公公牽著火火進入營帳。


    苗苗則站在營帳外,緊張的攥起雙手,愁眉苦臉盯著營帳,深怕南廷玉發酒瘋,傷害火火。


    她這幾日偶爾在軍營撞見他,老遠便低下頭,壓根不敢和他對視。大抵是突逢江山動蕩,又遇鬱娘子離開,雙重打擊讓他像是變了個人,臉上蒙上一層晦暗陰影,眉梢眼尾無不透露著鋒利肅殺。


    帳內,南廷玉向火火招了招手,火火不情不願走過去,靠近他時,聞到他身上刺鼻的酒氣,火火遂轉過身,隻拿屁股對著他。


    他氣得打了它屁股一下,它哼唧一聲,又識時務轉過身來。


    狗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南廷玉捏住它的臉,每次一生氣,他就想捏它的臉,口中重複著那句早已說過千萬遍的話:“她不要你了,你知道嗎?她不要你了……”


    火火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搖著不怎麽利索的尾巴,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又純良看著他。


    他皮笑肉不笑哼了下,偏過頭,盯著它,聲音突然低沉幾分:“其實她不要的是孤……是孤……”


    安公公瞥他一眼,連氣都不敢喘大了。


    南廷玉胡亂揉著火火腦袋上的毛,似是不解氣,驀地一把將它抱在懷裏,火火臉皮被擠在一塊兒,擠得它齜牙咧嘴。


    他語無倫次道:“她不要孤了,嗬嗬,那又怎麽樣?孤不傷心,孤無所畏懼,孤要乘風破浪、步月登雲……”


    後麵的話越說越有調調。


    “孤頂天立地、誌在四方,區區男歡女愛怎麽能配入孤的眼裏?”


    火火掙脫不開他,也聽不懂他在講什麽,隻覺得這個人嘰裏呱啦,非常煩。


    它眼珠子轉了轉,無助看向安公公:“汪汪……”仿佛在說快點來救它。


    安公公迎上它的視線,狠下心撇開頭,不敢救它於水火之中。


    南廷玉若是沒喝醉酒,他還敢上前說兩句,可南廷玉現在喝得醉醺醺,理智全無的模樣,他啥也不敢說。


    鬱奉儀突然離開,他現下心正恨著呢,不讓他耍酒瘋,他怕是要砍人。


    “孤不難過,孤這輩子就不會為女人而難過,一直都是……都是女人為孤爭風吃醋……”


    說到這,南廷玉一頓,麵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爾後,他看向火火,又轉頭看向安公公。


    “安公公,給孤備筆墨。”


    “啊?”安公公驚訝了一下,不過行動力極強,轉眼便將文房四寶給他備上,“殿下,你要筆墨做什麽?”


    “孤要封妃。”


    “封……誰?”


    南廷玉摸了摸火火的腦袋,無比認真說著話:“它。”


    安公公:“……”安公公心中暗道,知道他要耍酒瘋,沒想到會這麽瘋。


    看樣子是真的被鬱娘子氣得理智全無,竟要立為火火為妃。


    估摸鬱娘子知道他此舉,也得被氣笑。


    “她不是對這隻狗很好嗎?把它當做親人?姐妹?那孤要給它更高的名分,讓它壓她一頭……”說到這,南廷玉眼神閃爍著一絲詭譎亮光,“孤要讓她們姐妹倆,為孤爭風吃醋,鬥得你死我活。”


    安公公:“……”他覺得鬱娘子和火火不會。


    安公公還沒來得及阻止,便看到南廷玉揮起狼毫,一頓書寫:“殿下……你要冷靜啊……萬萬不可……”


    “等等……”南廷玉半道停下手中狼毫,看著麵前攤開的宣紙,臉色嚴肅而認真,“孤突然想到,孤立它為妃不太合適……”


    安公公艱難咧嘴:“是啊,殿下,你終於發現不合適了……”


    “因為她心裏壓根就沒有孤,她不會跟這隻臭狗爭風吃醋,孤就算把它立成太子妃,也無濟於事……”


    安公公:“……”


    話落,南廷玉放下手中狼毫,又抱著火火的狗頭,悵然若失坐到椅子上。


    “孤該怎麽辦?”


    天下還可以打迴來,可是她怎麽辦?


    他又不能去打她,他從來都沒有打過她,反倒是她還膽大包天打過他一巴掌。想到這,他心裏頓憋屈窩氣急了。


    怎麽會在她身上栽得那麽深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宮通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玉南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玉南廷並收藏東宮通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