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娘子……鬱娘子……”


    門外,蘇子的唿喊聲越來越焦灼,許久沒有聽到迴應,他咬咬牙推門而入,一進來便見到鬱娘倒在地上,嚇得臉色一變,慌忙衝到跟前。


    “鬱娘子……”


    鬱娘睜開眼,眼神恍惚。


    蘇子舒口氣,還以為她昏厥過去了,伸手扶她,見她好似靈魂飄出身體,神情呆愣愣的,他輕聲詢問:“鬱娘子,你真的還好嗎?”


    鬱娘下意識點點頭。


    “鬱娘子……你若是困了,去床上歇息吧,我把飯菜端給你。”


    “不用這般麻煩,我不餓。”


    蘇子看著鬱娘說話時神魂離體的樣子,想起師父的叮囑,又說了些寬慰話,讓鬱娘稍後向殿下告狀,殿下迴來了,一定會給她出頭的。


    鬱娘聽完,隻笑了下:“蘇子,今天謝謝你。”


    蘇子撓撓頭:“鬱娘子你不必感謝我,真正救你的人是我師父。”


    “我欠裴老先生的人情,怕是還不完了。”


    “師父心地善良,他老人家不需要你還人情的,你不要心裏有負擔。”


    鬱娘苦笑了下,沒說話。


    正是因為裴元清不為所求,才讓她心裏越發愧疚。


    蘇子離開後,她打水洗淨麵上的髒汙,露出素淨白皙的麵龐,一側臉頰微微發腫,是原先被那婆子打了一巴掌造成的。


    火火蹲在她腳邊,一直默不作聲守著她,偶爾會用腦袋蹭蹭她的小腿,像是在安慰她——沒關係,咱們這場仗打輸了,下場再來。


    “汪汪。”火火忽然叫了兩聲吸引她的注意。


    她這才想起火火先前被馬夫踹了一腳,不知道有沒有受傷,抱起火火,大致檢查一遍,發現火火的尾巴有些不對勁,往常它總是會搖頭晃腦,現在尾巴一動不動。


    她不敢觸碰它的尾巴,立即抱起火火去軍醫苑。


    裴元清又被人匆匆叫走,軍醫苑現在隻剩下蘇子和空青在搗藥。


    蘇子將火火抱到藥櫃上,小心抬起火火的尾巴檢查,火火哼唧一聲,作勢要去咬人,迴頭看到是蘇子後,又收迴牙齒。


    蘇子凝眉道:“它的尾巴斷了兩截。”


    鬱娘:“能醫治得好嗎?”


    “可以,隻是好了後不一定能像以前那般利索。”


    說著,蘇子摸了摸火火的小腦袋,軍醫苑幾人都挺喜歡這個小家夥的,有時候誰的藥爐沸騰,忘了撤柴火,這個小家夥還會汪汪報信。


    “好在他是個狗,不是個貓,狗這尾巴也沒太大用處。”


    火火大概是不滿意這話,抬起頭對著蘇子汪汪兩聲,蘇子被逗笑,一旁的空青也忍不住掐腰大笑。


    火火更氣了,覺得他們都在看不起自己,於是對著兩人一頓汪汪叫,但轉頭看到鬱娘時,它又換了個表情,溫順的蹭著鬱娘的手。


    鬱娘這下也被它的兩副麵孔逗笑了。


    火火尾巴被剃了毛,兩截斷尾上過藥後,分別被絹紗包住,在屁股後麵固定好形狀,大抵是知道他們在救它,它沒怎麽掙紮,隻是看著沒了毛的尾巴,眼神有些惆悵。


    鬱娘輕輕抱起它,向蘇子道謝:“謝謝你,蘇子。”


    “不用謝。”蘇子撓撓頭,“小事而已。”


    鬱娘笑了下,沒再說什麽,抱著火火離開。


    她穿著粗布麻衫,身形依然纖細多姿,烏發鬆軟垂在後背,隻用一根紅繩虛虛係住尾端,青石小道上炮竹、落葉遍地,瞧著雜駁淩亂,卻被她走出了些別樣的搖曳風采。


    蘇子看向還在張目望著小道的空青,拿起手中藥杵咚咚敲擊兩下:“別看了,人已經走了。”


    空青迴過神,嘿嘿笑道:“鬱娘子原來麵龐長得這般好看,她剛剛笑的時候,我隻覺得咱們這藥房瞬間明亮許多,想到古人的那句詩,哦,小顰微笑……嗯,盡妖繞,淺注輕勻……”


    蘇子無奈打斷他的話:“你幾時這麽有文采了?把你這份功夫用在學業上,你早就出師了。”


    空青撇撇嘴,沒說話,隻是腦袋還時不時往小路的方向看去。


    入夜,明月懸空。


    鬱娘翻來覆去睡不著,朦朧月色透過窗紙灑進房間,泛起斑駁皎暈,她把腦袋埋進被子裏,過了許久才有淺淺的睡意。


    ……


    黑山寨盤踞於薊州城東部天目鎮的刹莫山上。刹莫山南陡北緩,山腳荊棘草木約有半人高,山腰則光禿禿的,什麽也無,隻遍布著一個個山洞,裏麵窩著匪賊。


    山頂布滿雪白的怪石,乍一看倒像是覆上一層皚皚白雪,因此刹莫山又被稱為雪頂山。


    山頂建有兩座閣樓,林中鷹便待在其一,傳聞樓內機關巧計甚多,兇獸難闖,飛鳥不過。


    此刻,距離刹莫山四五百米之外的山林間,早已蟄伏無數士兵。


    沈平沙:“那刹莫山山腰附近無草無木,不好隱蔽,我們難以攻上去。”


    祈風:“那便將他們引下來。”


    “用毒煙嗎?”


    “可以一試。”


    兩人說到這,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南廷玉,靜待南廷玉下令,南廷玉卻道:“不,若是用了毒煙,我們的士兵也將不便攻上山頂,且會打草驚蛇,讓林中鷹跑了。”


    他想要的是,軍隊用最小的損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黑山寨。山腰毒煙一起,必定會引起山頂警惕,而他們不知山頂關卡機巧,若是讓那林中鷹跑掉,就得不償失。


    “那我們如今要怎麽做?”


    南廷玉嘴角勾了勾,伸手將一旁的青銅虎頭麵具拿出來,叩在眼前的案幾上。


    沈平沙和祈風定睛一看,眼露訝異:“這是雪見紅的麵具?”


    “是。”


    “孤先前提審那位假雪見紅,知道一些關於黑山寨的事情,我們找人扮作雪見紅,徑直入山頂,見林中鷹。”


    沈平沙和祈風相互對視一眼,總算明白當初南廷玉為何要封鎖雪見紅已死一事,原是要利用雪見紅的身份,攻上黑山寨。


    二人不由欽佩南廷玉深謀遠慮:“隻是該由誰來扮演雪見紅?”


    南廷玉迴頭,將麵具叩到身後張奕的臉上。


    張奕嚇得一趔趄:“……”


    刹莫山腳下,熟悉的銅鈴聲有節奏的響了三下,爾後,半人高的荊棘草叢中竟向兩側開出一道隱蔽的道。


    穿著粗布馬甲的幾個匪賊拿著三叉戟,眼神警惕的看向來人,見到三個穿著麻衣的下人扶著一男人過來,男人麵上戴著青銅虎頭麵具,左手縛有銅鈴,胸口中箭鮮血浸濕身前長袍。


    “是二當家!”


    “二當家迴來了!”


    放哨的匪賊奔走相告,很快,半山腰上的匪賊們皆知“雪見紅”迴來了。


    有匪賊上前想要上前同“雪見紅”說話,卻被沈平沙扮演的手下一掌推開,沈平沙嚷嚷道:“快滾開,二當家要見老大,有急事稟報!”


    從半山腰到山頂,足有四五百米,若是沿著蜿蜒陡峭的窄道攀爬上去,至少需要十餘分鍾。但匪賊內部卻有通天梯,置於山洞之內,幾人攙扶著“雪見紅”,在匪賊的陪同下進了通天木梯。


    匪賊搖動繩索三下,山頂似有人在拉動機關,通天木梯緩緩向上,不過一兩分鍾左右,便到山頂。


    出了天梯見曲折迴廊,狀若陰陽太極,此間繞了數圈,來到樓宇密室前,密室石門浮雕上刻著栩栩如生的鷹首。


    “大當家,二當家迴來了。”


    話方落下,鷹眼滾動,石門大開。


    “雪見紅”被攙扶著走進去,眼前的密室緩緩映入幾人眼底,說是密室,實則應是個巨大的山洞,半空而上懸有鐵籠、箭矢等暗器,兩側石壁和腳下石板亦有機關痕跡。


    林中鷹坐在正上方的石椅上,身後有十餘個匪賊,因著距離遙遠看不清他的相貌,隻能看到他個子矮,身體偏瘦,


    見到“雪見紅”負傷,林中鷹沒多想,大步上前,他離近了,幾人才看清他的麵容,他雖被稱為大當家,年紀卻不大,臉龐消瘦,看著隻有三十歲左右。


    雙臂上縛有箏骨飛翼,可做滑行之力,能從百米高處躍下而不受傷,想來這便是他如林中獵鷹般靈活矯健的原因。


    林中鷹扼腕道:“紅弟,這幾日為何聯係不上你?你是不是被那太子殿下識破……”


    林中鷹的話忽然頓住,止步於三丈外。


    “你不是紅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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