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商永昊,生日是農曆七月十四,正好是鬼節那天,出生時辰是零點,子時,正是一天當中陰氣最重的時候,算命的說我是三陰之體,容易招惹陰靈。


    我十一歲生日那天,媽媽和村長李大寶、神婆王秋英用火活活燒死了我姐姐,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姐姐大我八歲,我剛出生那年,父親在陰河邊放牛,看到姐姐從河裏浮起來,便衝下河裏救起姐姐,當時姐姐隻剩下一口氣了,幸虧父親把她放在牛後背上,然後拉著牛快速地走,一路走一路哇哇的吐出河水來。


    姐姐被救活了,卻變得癡癡呆呆的,除了會叫爸爸、媽媽和弟弟,其他話一句也不會說。


    父親把姐姐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來養,給她起名商蓮花。


    從小我就是姐姐帶大的,白天她時時刻刻都把我背在後背上,晚上睡覺也是和我一起睡,每次都把我抱得緊緊的,生怕我掉床。


    隨著我漸漸懂事,我卻發現媽媽十分討厭姐姐,動不動就對姐姐大聲喝罵,還動手掐她,姐姐都流淚了,她還不放過,經常罵姐姐是個討債鬼。


    罵完姐姐,媽媽就會罵爸爸,說都是他,救迴來一個不會做農活的傻妞迴來,光吃飯了。


    我有時貪玩,不小心摔跤,破了點皮,我就會大哭起來。


    這時候姐姐就會非常緊張,呆呆地看著我,什麽都不會做。


    然後媽媽就會拿掃把啊,鋤頭啊直接砸在姐姐身上,有幾次我都看到她的皮肉破了,骨頭都露出來了。


    姐姐也會哭,哭得很淒涼,晚上睡覺時,背著我哭。


    但她說不出來。


    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姐姐可憐,我有苦就向朋友訴說,想吃什麽就和爸媽要,可是姐姐想什麽都沒辦法說出來,就隻有自己悶在心裏。


    本來爸爸是要送姐姐去讀書的,但媽媽堅決反對,說一個撿來的破貨還想讀書,浪費她的錢!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看到過姐姐穿過新衣服,新鞋子,都是穿媽媽不穿的,整個人顯得像一個乞丐,有一年過新年,父親給姐姐買了一件新衣服,姐姐當時十分開心,穿在身上又笑又跳,但媽媽衝過來,剝皮一樣剝下,用剪刀三下兩下給剪了!


    父親和媽媽打成一團。


    當時我記得姐姐渾身顫抖,像一隻小貓一樣縮在牆角,恐懼地看著媽媽,淚水漫漫而下。


    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年八月十五。當時我已經五歲了,家裏還很窮,父親那天買迴來四個月餅,我們一家四人,一人一個。


    中午時父親便拿給我和姐姐一人一個,他便出去幹農活了。家裏就剩下我和姐姐。


    姐姐拿著月餅放在鼻子下聞著,卻是不舍得吃,用舌頭輕輕地舔。


    我則三下兩下就吃光了。


    然後我眼巴巴地抬頭起來看著姐姐手裏的月餅流著口水。


    姐姐奇怪地看著我,然後以為是我的月餅掉了,還著急地在屋裏找。


    這時侯媽媽做工迴來了,然後媽媽突然就一把奪過姐姐手裏的月餅,罵姐姐不懂得照顧弟弟,自己吃!


    然後就把姐姐的月餅遞給我,還張手打了姐姐一巴掌,臉上頓時起了一個巴掌印。


    我接過布滿姐姐口水的月餅,看到姐姐捂著臉頰流下了淚水。她的眼睛看向媽媽的樣子至今還令我無法忘記。


    我知道媽媽誤會姐姐了,可是我不敢說,我想吃月餅。


    但我當時還是撕下一小塊遞給了姐姐。


    姐姐流著淚水,搖搖頭。


    這個鏡頭永遠在我的腦海裏鑲嵌著。


    後來我上了學,和姐姐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姐姐都是一個人孤獨地呆在家裏,有時她看到我放學迴家,也會撲上來緊緊地抱著我哭。


    我當時不知道她為什麽哭,還罵她是個癡婆。


    我覺得自己當時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流眼淚是最不男人的事。


    後來媽媽不給姐姐跟我睡,把姐姐趕到了廚房裏,拉一張破稻草片把牆角一圍,安個床給姐姐睡。


    一到煮飯菜時,那些煙就往姐姐床上串,姐姐不停地咳。


    父親為這個事和媽媽打了幾迴,可媽媽說了,兒子長大了,不可能再和這個癡婆一起睡,萬一發生點什麽,就把我給害了。


    我當時聽不懂他們說什麽,當時姐姐大概是十五歲左右吧,我上一年級了。


    有幾次,半夜時姐姐偷偷地跑來跟我睡,還像小時候一樣緊緊地抱著我睡,天亮時,我總是會看到她臉上充滿了幸福的笑容。


    我也沒有跟媽媽說,但有一次不知道媽媽如何知道的,拿著一根燒紅的木頭就衝進我的房間來,拉下姐姐褲子,一下往姐姐的下身刺去,還罵什麽賤貨之類的話。


    當時姐姐發出了痛苦的慘叫,雙手抱住下身滾在床上,十分嚇人。


    父親衝進來,一把抱起姐姐,送到了醫院裏。


    後來,父親為這個事又和媽媽打了幾架,但父親個子小,媽媽個頭又肥又壯,每次父親都是被媽媽打趴在地上,騎上去毆打。


    每當這時,姐姐就會淚流滿麵地跪下來向媽媽叩頭,嘴裏發著啊啊叫聲。


    然後媽媽就會跳起來,飛起一腳把姐姐踢飛到灶台上,鍋碗瓢盆掉落一地,姐姐則滾得滿臉滿身的黑灰。


    漸漸的,姐姐到了十八歲,都說女大十八變,姐姐十八歲的時候,長得真是漂亮極了,站在哪裏,哪裏就是風景。


    而我則十歲了,上小學四年級,漸漸的懂事了起來。


    在村裏,隻要誰敢說我姐姐的壞話,我就會拿起磚頭扔過去,然後迴家拿柴刀追到他家裏,逼著對方跟我迴家當麵向我姐道歉。


    有幾次姐姐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而拉住我不給我打人。


    因此我在村裏起初外號叫“拚命三郞”,後來改叫“三郞”,也有叫我“三狼”的,到最後幹脆全叫我“三狼”,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體現我拚命的本性。同齡人都怕我,有些比我大幾歲的也不敢惹我。


    哪怕是現在,你到村裏一打聽“三狼”,沒人不知道的。


    姐姐出事那年,七月十四鬼節前三天,聽說村裏連續死了三個大哥哥,其中一個是村長李大寶的大兒子,聽說他們都是晚上死的,死相都十分恐怖,眼睛瞪著,身下拉出腥臭物,媽媽不給我去看。當時已經接近七月鬼節了,弄得全村人心慌慌的。


    剛開始,村長李大寶找來王神婆,做了驅鬼的儀式,但還是繼續死人,後來媽媽迴來說,王神婆說了,村裏來了陰河的魔鬼了,隻有把那隻魔鬼燒死,才可能停止死人。否則全村人都死光。


    反正當時我們小孩子也不在意,照樣的玩。


    姐姐出事那天,我記得十分清楚,正好就是農村裏說的七月十四鬼節,我的生日那天。


    那天我在學校裏,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是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幾次被老師點名批評。


    我總預感到要出事,因為過節,下午放假,因此一放午學我就飛快地往家裏跑。


    等我氣喘籲籲的迴到村裏,卻看到許多人圍在曬穀場上,幾百人圍著,中央搭起一根高高的橫杠,兩邊有兩根三米左右的鐵柱子。


    橫杠中央,用鐵繩子掛著姐姐的雙手,姐姐整個身子被五花大綁著,像個棕子。


    姐姐身下,已經堆滿了柴草。


    父親正被兩個村裏的叔叔拉著,不給他靠近,媽媽則像一個威武的將軍,站在最中央,身邊站著村長李大寶和村裏的神婆王秋英。


    我聽到父親絕望的叫著姐姐的名字,老淚縱橫,聲淚俱下,不停地求著村長高抬貴手。


    我擠進去,心潮澎湃,大叫著姐姐。


    姐姐看到了我,對我發出嗚嗚嗚的叫聲,淚水在她臉上一刻不停地流淌下來。


    我衝到柴草邊,抬頭起來對著姐姐大叫。


    媽媽走過來,拉住我,說姐姐果然不是人,是陰河的魔鬼,必須燒死她,否則全村都得死光。


    我甩開媽媽,背向姐姐,麵向所有人,十分大聲地說道:“她是我姐姐,不是魔鬼!誰敢燒死我姐姐,我三狼一定殺他全家!!”


    我流著淚水,咬牙切齒的一個一個看過去,從村長到神婆,再到那幾個拿著火把想扔進去的人。他們都有些怕我,目光齊齊看向媽媽。


    我心裏頓時一涼,不知道為什麽,當時真的覺得心是涼的。都說虎毒不食子,難道媽媽竟然是元兇?


    媽媽拉著我向外麵扯,我則對她又是踢又是打,像一個瘋子一樣。


    我愛我姐姐。


    我不可能讓這些混蛋活活燒死我姐姐的。


    姐姐在我頭頂上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我抬頭上去看她,她雙眼紅腫,淚如雨下。


    我知道她肯定能聽懂我說什麽,肯定能體會到我對她的愛。肯定有千言萬語要和我說。


    村長李大寶向我走來,過來時還是一臉的笑臉,靠近我之後突然一腳把我踢飛,然後大喝一聲:“點火!”


    我倒在地上,滑到許多人的腳下,就在那些人的腳下,生生看著十幾把火把扔進了柴堆裏,燃燒了起來!


    好紅好紅的火,唿一下,就把姐姐給燒著了。


    我看到姐姐發出一聲聲慘叫,身子瞬間燃燒起來,不停地扭動著。


    我大叫著,爬起來向姐姐衝過去。


    媽媽一把抱住我,說燒的是魔鬼,不是人,再不燒她,連我也會死的。


    我大哭著,絕望地掙紮著,撕心裂肺地叫著姐姐姐姐,奮力向前衝。媽媽和幾個叔叔拚命地拉我。


    我看到姐姐在火光中最後抬頭向我看了一眼,叫了一聲“弟弟”,竟然笑了笑,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姐姐的身體再沒有扭動一下,然後在一陣陣辟叭響聲中,漸漸地化成了灰燼。


    這時,火堆上空突然出現了幾十隻血色烏鴉,奇怪的是,這些血烏鴉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靜靜地飛行,來來迴迴的圍繞著曬穀場上空盤旋,無聲無息。


    當時就聽到村民們紛紛驚嚇地大叫什麽血烏鴉來了,然後飛快地逃離了現場。


    我跪在地上,看到架子上濃煙滾滾,空空如也,姐姐徹底的沒了!


    我聽到父親悲痛地嚎叫一聲,然後自己也“哇”地吐出一口血,當場昏迷過去。


    當我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桌子上的小鬧鍾顯示是晚上七點。窗外黑乎乎的,屋裏亮著燈。


    床上還殘留著姐姐的味道,可我永遠沒有姐姐了。


    我流著淚水,想著姐姐的慘死,我發誓,我一定要為姐姐報仇,是媽媽和村長李大寶、神婆王秋英燒死了姐姐的,我一定要報仇,一定!


    血債血還!


    我從床上爬起來,突然看到房門門楣上趴著一隻血色的烏鴉,兩隻黑眼睛溜溜轉著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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