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將卷宗收進須彌戒環中,這個東西當時在趙景升手中,就是一道催命符,所以他隻想逃離,或許是臨死之際,對那些枉死的無辜者,依然心有虧欠,也或許是單純的想讓楊毅照顧一下老相好,所以將這個東西當做“報酬”送給楊毅。


    玉寧關之戰爆發時,李洪積病已久,恐會命不久矣,遠在邊疆的趙景升自然也早有耳聞,那麽監國的太子順位繼承皇位,也是理所當然,當年掌握的這一樁皇族隱秘所代表的意義可就不那麽簡單了,運用得好,甚至可以此為據,揭竿而起,推翻“李鈺”的統治。


    當然,如果膽子夠大,命也夠硬,直接用它去換一生富貴,想必“李鈺”也是非常心甘情願,到底要怎麽用,趙景升估計也猜不到楊毅的想法,他隻是想將這個隱藏了大半輩子的秘密送給楊毅作為托付“煙娘”的憑依罷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楊毅自從翻到這張喜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置身事外,趙景升的這份情義,他得受著。


    “煙娘,雖然趙兄不在了,但在北疆邊關之時,他就對我照顧有加,數次救我性命,他的臨死托付,楊某也必定盡心盡力,不知你還有什麽未盡的心願?若是需要銀錢、宅院,楊某身家還算豐厚,盡可開口。”


    煙娘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她也想不到自己的老相好會有這麽大麵子,無論是出於同情,還是趙景升的友情,這已經算是她下半生最後的救命稻草,但她沉吟片刻卻未曾言語。


    煙娘久在風月場中,早就沒有了其他營生的本領,連大半生的積蓄也用來買了這棟破敗的青樓。


    “奴家也沒什麽其他心願,若是能讓這‘知畫閣’成為皇都第一的青樓,讓奴家做一個風風光光的老媽媽走完餘生,便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這……”


    “大人如果為難,那便算了,奴家也就是隨口一說。”


    “不就是幫你開個‘天下第一的青樓’嗎?這有什麽好為難的,楊某必定全力以赴!”


    楊毅想到自己手中可握著當朝官家的“把柄”,相比這份人情,這個“心願”可以過於小兒科了。


    轉念一想,其實開青樓也不錯,沒有哪種產業會比娛樂業“洗錢”更容易,他的“商城係統”如同一隻“吞金獸”,不想些辦法,恐怕很難將武學持續推進。


    楊毅當即摸出錢袋,抓了一把金豆子,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往煙娘手中一塞。


    “既要好的營生,自然要好的門臉,是時候給知畫閣好好修飾一番,這些錢先拿去用,不夠再說。”


    囑咐了一番煙娘,楊毅自知畫閣離開前往鎮撫衙門,已經到了與江朝約好的時間。


    一般情況下,有鑒查任務的都府提舉並不需要前來點卯,但楊毅和江朝還得窩在精善堂裏看一天卷宗,反正來都來了,順便點卯也算在上官麵前加了一些印象分。


    何不休沒有出現,負責點卯的還是秦朗,簡單說了一下各隊的任務進程,該督促的督促,該誇獎的誇獎,隻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這頓點卯就散了。


    “楊毅,你等等再走……江觀察去哪兒了?”


    江朝直到此時還沒出現,秦朗感覺自己昨晚那番好生勸慰全都喂了狗,臉上有點掛不住。


    “這……江觀察昨夜閱讀宗卷直至天明,在卑職的勸慰下才先行迴去休息,此時許是剛剛入睡,這‘徐永案’要平反,卻是千頭萬緒,時間又緊,我們亥水都府又人員短缺……”


    “得得得!你不用再說了,人我是給不了,錢我也給不了,倒是能再寬限你們幾天時間,大朝會一般每隔十日一次,在下次大朝會之前,希望拿出結果來,要不然大都監麵上也不好看。”


    秦朗果然隻寬限了“兩日”,原本限期一周拿出結果,現在則是“九日”。


    “對了,何大人特意交代,如果你來點卯了,讓你去昭烈堂尋他。”


    一般負責點卯、訓誡等聚眾行為的地方叫做“校規堂”,也就是昨天大家聚集起來等待大都監許煥的地方,算是整個鎮撫衙門最大的場所。


    而“昭烈堂”則是處於後堂位置,算是最小的場所,那裏實際上是“香堂”,供奉著五十餘年來,在執行任務過程中死亡的地鏡司官員,基本上都是觀察使以上,也不乏一些做出過特殊貢獻的甲等提舉。


    楊毅聽聞何不休召見,心中便是一驚,暗想著,莫非是何不休發現了自己的“坐騎”亂搞?要拿自己這個主人問罪不成?


    但左右思量,料想何不休不會這麽無聊,必然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私下交待,想起曹邵英就被關在鎮撫衙門之下的“詔獄”之中,很可能是與曹邵英相關的事情。


    楊毅不由加快了腳步,他的性格就是這樣,有恩必還,有仇必報,曹邵英雖然一直防備著他,但總體上對他還不錯,先後兩次救他性命,一次是在倉洲北營,一次則是送他的隨身懷刀擊殺了“倉山七宿”。


    離開“校規堂”,穿過一片矮房,很快就來到“昭烈堂”。


    此處孤居於後,四周肅穆嚴謹,大片的空地上,隻栽種了一些鬆柏,伴有幾座人高的石塔,這在大乾民族的信仰中,代表著“安寧”與“歸宿”。


    昭烈堂的大門是敞開的,一個孤零零的背影站在那裏,此時已經脫去官袍,隻著了一襲青衫,正是何不休。


    何不休並不是在這裏特意等他,而是在與眾多“地鏡司”的英靈傾訴著什麽,直到楊毅走得近了,他才反應過來,顯然是失神已深。


    “你來了?”


    “都衛大人,不知召見卑職所為何事?”


    “進來,把門關上。”


    看到何不休一臉鐵青,楊毅心中發怵,但還是照做,料想就算被他發現了黑沙的行為,無非挨一頓打罵,總不可能要在這裏偷偷幹掉他吧。


    等楊毅關好昭烈堂的大門,何不休卻點了一支香遞給了他。


    “這些都是你的前輩,一生都在恪盡職守,為大乾皇族鞠躬盡瘁後,方能進入此地,地鏡司的官員,無不以此為最終歸宿。”


    楊毅進來時,便見到一排排靈位足有數百座之多,將左右兩麵牆壁都列得滿滿,居中的位置,則是職位比較高的,也有數十個。


    楊毅見到下首最新的一個靈位,上麵寫著“北鎮撫都衛袁廣之靈”,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從方震口裏聽聞過幾次,再往上看,便身體一顫,隻見“右司隸曹公之靈”赫然在目。


    “放心,這是曹公離開皇都的時候,怕自己沒有機會再迴來,自行放上去的,今天正要將他取下。”


    何不休走上去將“曹邵英的靈位”拿了下來,隨手一捏,便即粉碎。


    楊毅這才恭恭敬敬的鞠躬上香。


    禮畢之後,何不休臉上少有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昨天借著大都監探視曹公的機會,我也與曹公相談片刻,將你營救張經略的過程,還有徐永平反之事都說與了與曹公聽。”


    “曹公說,他愧對張經略,如果不是他的個人問題,河洲不會敗得這麽慘,張經略也不至於要孤軍奮戰至死。”


    何不休這時伸出另一隻手,在那隻手的手掌裏,躺著一隻藍色的蜂鳥,此時已經沒了生機,但一直被真氣護持著,還未腐化。


    “這隻蜂鳥是你和方震放迴來的吧?原本我們可以避過那一場突襲,河洲也不至於如此慘敗,怎奈曹公突然毒發,以至於‘蜂袍’褪去,這隻蜂鳥追著氣味跟了十餘日,最後死在了平陽府城中才被發現,可惜那時候大勢已去,連突圍都成了一種奢望。”


    “遙想那段絕望的日子,吾與曹公悲憤欲絕,曹公非常後悔食毒而走,原本是想避開是是非非,獨留自己一份清白,卻將數十萬大乾將士拖入死局,你的那部無名功法倒是神奇,雖然散去了曹公的功力,卻也給了他重生的希望。”


    “對於張經略的慘死,曹公也倍感羞愧,可惜他現在身陷牢獄,什麽也做不了,他聽說你收了張睢做弟子,便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如果張睢適合用的話,便送給他,也算是略微彌補往昔。”


    楊毅不太明白曹邵英的意思,接過這隻已經死亡的“蜂鳥”,入手之後,才發現它很不一般,似乎隻是有了一個鳥形的軀殼,而內裏則空虛浩瀚,好似有著無窮無盡的真罡翻滾。


    “我替張睢謝謝曹公!”


    無論這是什麽東西,很顯然能讓何不休這麽重視,特地交待秦朗,要私下交給自己轉授張睢,那必然不是一般的東西。


    何不休揮了揮手,不再說話,這一次王朝動亂,東鎮撫衙門統管袞洲、京洲、河洲三地,因河洲陷落,也讓東鎮撫衙門外放的少府觀察使及提舉們損失慘重,那都是跟著他一步一個腳印,從屍山血海裏走過來的兄弟們,如今都隻化成了一麵麵牌位。


    何不休心中的傷感已經溢於言表,他雖然整天板著臉,隻在麵對曹邵英時,偶爾露出笑容,但在楊毅看來,他還是一個純粹的人,是一名值得投靠,值得信任的上官。


    從昭烈堂出來,楊毅又一頭鑽進了精善堂,開始繼續翻閱“徐永案”的卷宗,看得累了時,伸了個懶腰,這時候想到那隻“蜂鳥”,於是從商城係統裏兌換了一張鑒定符,往它身上拍去。


    【法相雛形·蜂鳥:八階裝具;由即將晉入神意境的武者化去全身功力,根據自身體會凝聚的神意種子,借助“蜂鳥”的形體禁錮存留,武者可憑罡氣觸發神意種子,進入意識海中戰鬥(不限次數、不限時間),若能勝利,可刻畫精神烙印,驅使此法相種子為己用。】


    楊毅看得眼睛都瞪圓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標本”,居然有這麽厲害的來曆。


    神意境、神意法相、法相雛形、神意種子,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放在一起,他就覺得無比陌生,好似遙不可及。


    先前對曹邵英的實力猜測,沒想到居然還低估了,曹邵英至少是半步神意的高手,通過“萬相根源輪迴經”不但將全身功力洗得幹幹淨淨,還將已經孕育的“神意種子”都完全洗去,就存放在這隻蜂鳥的屍體之中。


    這使得這具看似普通的鳥屍,已經成為了不可多得的寶物,就如同一名即將晉入“神意境”的武者屍骸,而且在原本主人還活著的情況下褪下來的,這顆“神意種子”會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著“活力”。


    “法相雛形·蜂鳥”可以說保留了曹邵英至今為止對武道的感悟,無論是對武者突破境界還是磨煉修為都有著極大裨益,更別說能夠驅使為己用了。


    這東西對曹邵英來說,的確如同廢物,就像是從他身上褪下去的“汙垢”,但對絕大多數連三昧境都摸不到的先天武者來說,這就是“天賜靈寶”,如果能夠征服這顆“神意種子”,就代表在“先天境”就可以有一個類似“神意法相”一樣的護體靈物。


    要知道曹邵英七成功力的一擊,就將成名數十載的“倉山七宿”秒殺,這件“法相雛形”隻會比那把懷刀更加可怕,而且沒有使用次數的限製。


    當然,想要征服它,也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楊毅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這隻蜂鳥體內那可怕的鋒銳真罡。


    “這便是皇族底蘊的冰山一角嗎?”


    說起來,曹邵英也隻不過是大乾皇族的安保頭子,實力已經可怕到這種地步,難怪李存浩在皇都惶惶不可終日。


    隻要達到“先天境”就可以試一試,楊毅此時的境界已經差的不遠,他看了一眼“酒仙葫蘆”,積存的真氣已經差不多蓄滿了,當即便要來抓緊時間衝擊經脈,加快速度突破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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