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初變旱魃,再變即為犼。”希桐垂眸看著邢鳳晨,他怕邢鳳晨聽不懂,便用了簡單的說法講述,“死後一百天內的死人會變為旱魃,屍體不腐爛,墳上不長草,墳頭滲水,隻有燒了旱魃,天才會下雨。這些你都知道嗎?”


    “但…”邢鳳晨看了看死去朋友的屍體,又看了看希桐,“他是小哲啊。”


    “在他變成怪物之前,他都是我的朋友。”邢鳳晨堅持道,“而且即使他真的變成了怪物,現在沒有玩具陪著他,他也會害怕的吧。”


    “老師們忘記把玩具帶給他了,隻好我來送給他。”


    “如果他變成怪物後不記得你了,並且傷害了你呢?”希桐追問。


    “小哲不會傷害我。”邢鳳晨搖頭,“因為言言…就是鮫人,它也是怪物,它從來不會傷害我。”


    “人類和怪物是可以做朋友的!即使小哲暫時忘了我,我也要想辦法讓他想起我們之前的迴憶!”


    真好啊。希桐已經沒什麽話可說了。


    孩子的夢天真而易碎,他們這些無趣的大人已經失去了做夢的能力,還要親手把這些夢打碎給孩子看嗎?


    他們不就應該為保護這樣脆弱的東西而戰鬥嗎?


    “拿著蜃珠是打算頂替小鮫人做什麽?”希桐問。


    邢鳳晨的目光遊移了一下,鮫人見他不開口,用尾巴恨鐵不成鋼地抽了他兩巴掌,對著希桐哇哇大叫著嘰裏呱啦一頓說。


    邢鳳晨並不善於陳述自己的苦難,大概是在他之前的人生裏沒有人聆聽,也沒有人來拯救他。


    撥開孩童略帶天真的敘述,希桐拚湊出了事實。


    雲家父子以倒賣走私野生動物發家,某日他們收到固定客戶的消息,說打撈上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硨磲。


    這隻大貝不肯開口,但以重量來看,裏麵肯定有了不得的東西。


    雲昭以商人獨有的敏銳嗅覺發現了其中的秘密,他花了大價錢買下了這隻硨磲。


    雲昭想盡辦法,詢問了不少有經驗的老漁民,最終還真讓他找到了法子。


    一位老漁民說起了一個古老的傳說,這麽大的蜃,很可能已經成了龍。


    蜃龍喜歡的食物是燕子,據說蜃龍噴氣做出幻影,其主要目的就是引誘燕子飛進自己嘴裏,說不定可以借這個辦法,讓大硨磲張口。


    雲昭大喜過望,他大批收購了一些燕子,將其在硨磲麵前烤製。


    硨磲果然張口,而衝出來的卻不是雲昭父子以為的大珍珠或者沉船古董。


    而是一隻已經快餓到暈厥的幼年鮫人。


    雲昭驚為天人,鮫人雖然襲擊了在場的數名漁民,但他也沒想過把鮫人放迴海裏。


    既然蜃龍喜食燕子的傳聞是真的,有沒有可能,食人魚肉可以長生不老的傳言也是真的?


    故事進行到這裏,邢鳳晨給希桐二人展示了一下鮫人腋下的傷疤,這裏的傷痕隱蔽,進一步地證明了他們所言非虛。


    人魚肉自然不會讓人長生不死,不然雲陽汐也不會被發現死在海洋館裏了。希桐搖頭。


    之後一個頗為重要的人物出場了。


    愛心孤兒院一直活在大家口中的前代燭院長,燭影曦。


    燭影曦既是是愛心孤兒院幾百個人類孩子的大家長,也是地下若幹非人生物的父親。


    他修為高深,常年不在孤兒院久留,但每次外出都會帶迴來幾隻人類或者是妖怪的幼崽。


    白日裏人類的孩子快樂地遊戲,到了夜晚,在燭影曦的拘束下,人類孩子都禁止了夜遊,妖物也能暫時地享受到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邢鳳晨大概是所有幼崽裏最特殊的一個,他的眼睛讓他最早發現了夜晚還有這樣多的朋友。


    鮫人心思純淨,又和邢鳳晨年紀相仿,一人一魚很快成了最好的朋友,邢鳳晨常常瞞著老師把人類的食物帶給鮫人,或者把鮫人偷偷帶到他的寢室裏玩。


    燭影曦對此持著默許的態度,他或許也在探索著人類和妖怪共處的方法。


    這堪稱美滿的一切持續到燭影曦的失蹤,或者說離世。


    失去飼主的妖怪並不具有人類的理智,在發生了幾次襲擊事件後,這個隱藏的妖怪天國被再度公諸於世,來自社會各界的人士對此趨之若鶩,聯手把它悄悄地控製了起來。


    他們請來各行各界的翹楚,秘密地進行著各種各樣的研究,以滿足他們長生不老,富可敵國,或者青春永駐的各種願望。


    住在地上的孩子們了無牽掛,更是驗證實驗結果最好的溫床。


    希桐為邢鳳晨添加了之後的結局,他們見到的那次文藝匯演,表麵為孤兒院的孩子們投資,實則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拍賣會,出價最高者,便能將這些無主的妖物帶走。


    雲陽汐在幼年時就見過鮫人,從此對鮫人這一生物情有獨鍾,在燭影曦離世後,他就經常來和鮫人“玩耍”。


    邢鳳晨作為鮫人的摯友,自然不會任由雲陽汐欺負自己這個懵懵懂懂的朋友,每次雲陽汐到來,他就帶上樓慎留下的蜃珠,代替鮫人去和雲陽汐周旋。


    邢鳳晨比鮫人要聰明伶俐的多,偶爾使幾個小把戲,竟然也沒叫人識破。


    這其實已經為之後的悲劇奠定了伏筆。希桐收斂起眉眼間的惋惜之色。


    人類到底是沒有辦法扮成妖怪的。


    他推測,邢鳳晨之後離開了孤兒院,卻還是在命運的陰差陽錯的安排下應聘到了雲家的海洋館,雲陽汐認得這張臉,自然要把他狠狠扣在手裏,至少要弄明白鮫人到底去哪了。


    不管是邢鳳晨誓死不從,還是雲陽汐惱羞成怒,一條鮮活的生命還是凋零在了那家海洋館裏。


    希桐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他站起身,把關著梅露哲(旱魃)的籠子徒手拆了。


    他揮了揮拆下來的鐵欄杆,這欄杆很堅硬,也很沉重,打造它的人一定是怕死了這些生著尖牙利爪的怪物。


    希桐把梅露哲的身體小心地抱了起來,放在他先前擊倒的那個人旁邊。


    那人腦後汩汩地流著血,希桐空間裏的怨靈看到了他,身上的怨氣都濃厚了幾分,掙紮著用身體撞擊空間的障壁,想要把他撕成碎片。


    他流淌的鮮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順著地麵流向了梅露哲的屍身。


    “這份血債,就用血來還吧。”希桐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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