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澤沒能光明正大地喂到心上人,還是有那麽點兒遺憾,轉頭看到莊子裏的下人正聽了吩咐把阿信屋裏的衣櫃搬出來,頓時就不爽了,冷著臉沒好氣地道:“拿去砍掉,扔到廚房當柴火!”


    “啊?”路過的下人懵了,一臉茫然又惶恐地看向謝澤:“殿,殿下,您是說這衣櫃嗎?”


    這衣櫃也就隻是右門稍微裂開了一個口子,其實並不怎麽看的太出來。


    而且這櫃子的板材還是請知名匠師用上好的黃花梨打造的,就算殿下不喜歡了,也可以拿去賣掉,或是賞賜給他們這些下人也好啊,怎麽也用不著拿去當柴火吧?


    這可是黃花梨啊,誰家敢這麽敗家,拿黃花梨當柴火燒飯啊?


    然而,他們的殿下還就是這麽任性,隻見謝澤冷冷地看著他們,麵無表情地道:“難道還有別的可以當柴火的東西嗎?”


    無緣無故裂開刺傷他阿信的手,是這衣櫃的錯,而今阿信的手沒受傷,可他也沒了給阿信喂飯親昵的機會,自然也是這衣櫃的錯了。


    眼不見為淨,還是趁早燒了個幹淨的好。


    搬櫃子的下人:“……奴才遵命。”他們殿下果然是……有錢,任性!


    隻隱約摸到自家殿下的一點兒小心思的江信突然有種扶額的衝動,殿下和上輩子比起來不僅更寵他了,有時候好像也變得更幼稚了……


    謝澤絲毫沒發現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快要被他的阿信扒得連底褲都要掉沒了,除掉了礙眼的東西心情總算是舒坦了一些,又開始貼心地為自家小伴讀夾菜:“阿信,多吃點兒。”


    “……嗯。”江信默默地埋頭幹飯,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等晚一點,我帶你一塊兒去泡溫泉。”謝澤見自家伴讀吃得香,也跟著多吃了一碗飯,又拉著他阿信一塊兒散了會兒步,邊走邊一本正經地提議。


    “……”江信默了一會兒,才小聲地道:“傷口,還沒好。”


    謝澤:“……”差點兒忘了,有傷口不能泡溫泉……


    江信默默地瞅他家殿下,雖然前世今生變了不少,不過,對溫泉的執念好像倒是一點兒都沒變。


    想到上輩子在這裏胡混的經曆,江信的臉就燒紅得厲害,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現在這個殿下了。


    不過這迴江信是真的誤會他家殿下啦,謝澤這下子真的就隻是想帶他泡溫泉哄他開心而已,絕對沒有其他念頭。


    這輩子他都還沒有好好兒地表白呢,就算有其他念頭也做不了什麽。


    想到這裏,謝澤更鬱悶了。


    泡不了溫泉,為了讓阿信早點兒好起來,當天謝澤便早早地和江信一塊兒休息了,並且以江信房間的新衣櫃還沒到,理直氣壯地把對方的衣服放到了自己房間的衣櫃,順便把人也拐進去了。


    “……”江信默默地看著謝澤的動作,深覺他殿下兩輩子一定是經曆了不少事兒,才能將臉皮練得如此之厚。


    懷著這樣的想法,被自家殿下摟在懷裏沉沉睡去,不出意外的,江信又迴到了前世的夢境之中。


    剛開始的時候,他對夢裏發生的場景很排斥,後來因為殿下出現了,他就覺得開心多了。


    因為有殿下在,噩夢變得不是噩夢了,甚至覺得能看到夢裏的殿下不一樣的一麵還挺幸運的。


    如今,得知殿下也擁有兩種不一樣的記憶和精力,知道夢裏的殿下也是此刻睡在他身邊的殿下,他對這些前世的記憶就更加不排斥了,甚至還隱隱有些期待起來。


    他想要了解更多的殿下,想知道那些和殿下一起經曆過的未知的過去。


    可是,或許是前世的美好太過短暫,今晚的夢裏,和江信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一開始,他並沒有看到殿下,隻看到一個留著長須的中年人在一臉嚴肅地對他說話。


    他覺得自己的唿吸很重,很難受,下意識地想要逃開,他不想聽這個人說話,可是對方的聲音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入他的耳中。


    “你應該知道王爺把你帶進王府,寵著你護著你縱容你是為了什麽吧?”


    江信的頭很痛,他避開對方的目光,低著頭,緊抿著唇,手裏卻固執地比劃著:【殿下,喜歡我,才對我好,我也喜歡殿下,對殿下好。】


    然而那人看了他表達的內容,卻隻是嗤笑一聲:“既然你也喜歡殿下,想對殿下好,那麽如今殿下有難,為了幫殿下脫困,你應該義不容辭,我說的對嗎?”


    江信依然沉默地低著頭,那人知道他是個啞巴,壓根兒也沒指望他說什麽,隻繼續冷淡地道:“如今二皇子盯死了殿下,若等他登基,殿下還不能離開京城,到時候,成王敗寇,殿下的下場,想必你猜也能猜到了。”


    江信抬頭看向說話的人,他不喜歡對方的態度,可是卻也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


    聖上暴斃,二皇子趁機奪權,大皇子,三皇子被梟首,如今整個京城都亂了,整個王府的氣氛也變得緊張了。


    聽府裏的下人說,現在整個京城都被二皇子把控了,就是防著殿下離開京城,帶兵迴來。


    那人見江信的模樣便知自己的話被江信聽進去了,神色難得緩和了幾分,接著道:“世人皆知殿下愛你成癡,為你瘋魔,不管什麽時候都會把你帶在身邊。


    隻要你願意做餌,為殿下引開那些人的注意,到時候,殿下就可以趁機離開京城,你也算是能幫到殿下了。”


    江信聽明白了那人的話,他也忽然意識到,這個時候的自己,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當天晚上,殿下就迴來了,他沒有和江信解釋太多,隻說了第二日的出逃計劃,會有好幾隊人馬一同從王府出發,到時候他們兩個就混在中間的隊伍中,這樣離開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江信隻是乖巧地點了點頭,主動地上前親了親殿下的臉。


    夢裏的江信大多數時候很害羞,主動的時候很少,謝澤察覺到臉上的觸感,忍不住有些意動,下意識地迴吻,因此也錯過了對方今日的反常。


    江信的胸口一陣鈍痛,雖然還沒有夢到,可是,他大約能猜到,後麵會發生些什麽了。


    和他想的一樣,他聽了那人的話,並沒有和殿下一起離開,反而早早地混在其他的隊伍中,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不知道殿下有沒有去找過他,或許沒有,也或許找了。


    最後,他被抓住了,好在,殿下順利離開了。


    他的胸口酸酸脹脹的,但是不知為什麽,他好像能感覺到,這個時候的江信是開心的。


    在所有人的眼裏,他一直都是個廢物,可是,他對對他最好的殿下來說,還是有用的,他幫到殿下的忙啦!


    大概是心裏太悶了,悶得太難受,江信惶惶不安地驚醒了。


    “怎麽了?做噩夢了?”江信的唿吸聲有些沉重,謝澤也緊跟著醒了,瞧見自家伴讀額頭上都是冷汗,連忙給人擦了擦,皺了皺眉關心地開口。


    江信連忙搖搖頭,委屈地抱住自家殿下不說話了。


    他有點難過,又好氣惱。


    他能知道那個夢裏的江信在想什麽,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氣惱。


    “他”想著能幫到殿下,想著對殿下好,可是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心裏,其實是相信了那個謀士說的話,殿下把“他”養在身邊,其實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有用得上“他”這個誘餌的地方。


    可是“他”又固執地覺得,殿下是有一點喜歡他的,隻要有一點,他就可以開開心心地當誘餌,開開心心地去幫殿下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也從來不敢想,殿下對“他”的喜歡,從來不止一點點,是很多很多,多到想和他一起走。


    謝澤輕輕地拍著江信的背,低聲地哄著。


    這幾日他的阿信常常正在夜裏驚醒,他現在都已經哄成經驗了。


    隻要把人抱在懷裏,順著脊背安撫,他的阿信很快就能緩下唿吸,又睡過去了。


    然而今天不知怎的,謝澤哄了很久,還不見人睡著,問他他卻隻一個勁兒地往謝澤的懷裏鑽,就是不說話。


    最近唯一招惹過他阿信的就隻有江家一家,謝澤理所當然地又將這筆賬記到了江家頭上。


    殊不知江信隻是不想睡覺,不想再夢到前世了,他好氣前世的自己那麽笨,好氣前世的自己讓殿下傷心,他不要想起那些記憶了,他不想變成讓殿下傷心的壞阿信!


    然而,不管他想不想,他能堅持得了一晚,卻不可能堅持得了每晚都不睡覺。


    就算他可以,謝澤也不會這樣看著他鬧脾氣。


    於是,來到溫泉莊子的第二晚,他還是又夢到了前世的事。


    不過這一迴,大約是因為他的抵觸,夢裏的時間似乎過得很快,很多時候就像走馬觀花一般略過。


    他隻感覺自己在換了一批人的王府裏住了很久,每日隻待在一間小小的屋子裏,有人給他送飯,不會讓他餓死。


    就這樣日複一日地過了很久,中途好像也有人來救過他,不過似乎都失敗了。


    最後,他被帶到了城牆上,他看到了殿下最後一眼,殿下還是和他記憶中一樣好看,穿上盔甲的樣子變得更有威嚴了。


    一直窩在手裏的小木馬磕磕絆絆地塞到了殿下手裏,在王府的日子裏,他雕刻了很多屬於殿下生肖的小木馬,就這個最好看,可以送給殿下。


    江信閉上了眼睛,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有時候,他的殿下總會用一種悲傷又痛苦的眼神看著他,他終於明白,為什麽他的殿下,總是把他當做易碎的瓷瓶一樣護著。


    因為在上一世,他失去了殿下,殿下也失去了他。


    重新睜開眼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完長長的一生,卻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虛影,飄在了殿下身邊。


    不對,應該叫陛下了。


    可是,當上了陛下的殿下好像一點兒也不開心。


    他聽到他的殿下喊他的名字,看到他的殿下徹夜不眠地發瘋,看到有人不小心碰倒了床頭邊的木馬,被殿下下令拖出去杖斃。


    他跟著他的殿下上朝,他聽到朝堂上好多人罵殿下暴君,罵殿下殘暴不仁,必遭天譴。


    當然,說這些話的人都被殿下砍了脖子。


    罵殿下的人多,怕殿下的人更多。


    可是他的殿下都無所謂,殿下什麽都不在乎,砍頭殺人從來都是隨心所欲,仿佛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裏。


    江信原本是應該害怕的,可是他很難過,他難過得忘了害怕,隻想讓殿下好好兒睡覺,好好兒吃飯,不要再折磨自己。


    後來,他終於在某一天又看到了難得清醒且冷靜的殿下,他跟著對方一路飄著,飄到了自己的墓前。


    他才知道,這個日子是他的忌日。


    他的殿下就這麽站在他的墓前,不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麽一站便是一整天。


    直到日落下山,飄在謝澤身邊的江信急了,想推著他的殿下離開,伸手的瞬間卻感覺到一滴帶著溫度的水珠,穿過自己透明的手背,落到了地上。


    那是謝澤的眼淚。


    “阿信……”


    他聽到了謝澤壓抑到極致的哭聲。


    殿下。


    “殿下!”江信驚叫著醒來,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身邊的謝澤。


    “我在。”謝澤還以為他又做噩夢了,連忙抱住江信輕聲地哄著:“我在呢,阿信不怕……”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他的阿信已經淚流滿麵,卻還是固執地伸著手,摸向他的臉,哭得泣不成聲:“殿下,不哭!殿下不要哭嗚哇嗚嗚!”


    “……我沒有哭。”謝澤有些哭笑不得,想要拭去江信的淚水卻發現這淚珠子像不要錢一樣往外冒,擦都擦不幹,隻好無奈地道:“是不是夢到什麽了?都是假的,我……”


    江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要把夢裏的壓抑和痛苦全都釋放出來一般,一邊哭還一邊語無倫次地道:“殿下不難過!我在,我就在,我沒死嗚嗚——”


    謝澤聞言一怔,猛地看向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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