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是秋闈放榜的日子,大街上沒幾個人,都跑去放榜處看熱鬧去了,連街上的小攤販都沒有幾個。


    江信興衝衝地拉著謝澤轉悠了好一會兒,想給自家殿下花錢的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濃烈程度,隻可惜這三三兩兩沒什麽生意的小攤位,實在是打擊了他的消費熱情。


    謝澤瞧著跟著無頭蒼蠅一樣的自家小伴讀,哭笑不得地拉住了他:“我餓了,不如阿信請我去酒樓吃飯?附近有一家升陽酒樓,裏麵的廚子是特意從江南請來的,做的飯菜很不錯。”


    “好!”江信一聽他殿下主動提了要求,忙不迭地點點頭,像個小尾巴一樣開心地跟著謝澤走了。


    *


    傅雪榕帶著江代玉早早地就定了升陽酒樓二樓的包廂,就等著去看榜的小廝迴來報信兒。


    聽聞這在這升陽酒樓,去年可是出了好幾個舉人,甚至連狀元爺當時也在場,她選在此處,也是為了能沾沾喜氣。


    原是想帶著江星羽一塊兒來的,可這孩子說約了幾個同窗去另一家酒樓,便沒有跟著她們一塊兒。


    這會兒,隨著時間的推移,距離放榜的時間越來越近,兩人的心裏也越發緊張了。


    “娘,這小福怎麽還不來?”小福便是他們派去看榜的小廝,江代玉坐在窗邊,不停地向外張望著。


    “急什麽?這時間還沒到呢。”傅雪榕雖然也急,可到底年長,心性穩。


    更何況她對自家兒子有信心,心道星兒此次考試定然是沒問題的。


    考試前兩個月,她特意問了書院的夫子,夫子對自家兒子極其看好,說有很大可能中舉,再加上江星羽一直胸有成竹地保證。


    傅雪榕便想著,這很大的可能便是十成十了,之所以那麽說,不過是夫子出於嚴謹的態度罷了。


    想到這裏,傅雪榕便又露出了放鬆的姿態,笑著對江代玉道:“等你哥哥考中進士,日後你在夫家,也能更得夫君的看重,你也要記得多幫襯你的兄長。”


    “娘!”江代玉聽到傅雪榕提起自己的婚事,忍不住紅了紅臉,有些嬌嗔地道:“您又提醒我,我知道了!”


    傅雪榕笑了笑,她這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兩個兒女,如今,總算是要如願了。


    就在這時,眼尖的江代玉看到下麵走進酒樓的兩人,連忙抓住了自家母親,皺了皺眉道:“娘,是那啞巴和賢王,他們怎麽也來了?”


    傅雪榕聽到江信的消息,下意識收斂了笑意,順著女兒的目光看向兩人,淡淡地道:“大約是來用飯的吧,也快到飯點了。”


    “也是,那啞巴又考不了試,也沒朋友考試,總不會也是來聽放榜消息的吧。”江代玉輕哼一聲。


    就算江信如今已經不是啞巴,就算他成了賢王伴讀,可在江代玉心裏,他永遠都是那個沒什麽本事,永遠都會被家裏人忽視的啞巴廢物。


    想到這裏,江代玉忍不住抬手喊來了小二,抬了抬下巴,一臉高傲地道:“樓下那兩位是我的朋友,讓他們上來一塊兒用飯吧。”


    話音剛落,江代玉就看見自家母親皺了皺眉,立時摟住傅雪榕的胳膊撒嬌:“娘放心,我有分寸,不會當著賢王的麵亂來的。


    我就是想讓那啞巴看看,哥哥隻靠自己的本事便能高中,不像他,就算靠著王爺成了國子監的監生,也照樣是個沒出息的。”


    監生雖說不需要通過鄉試便能當個小官兒,可若是不通過考試選拔,地位到底不如正經考上去的舉人進士。


    等她當上了皇子正妃,再讓四皇子多多提拔哥哥,到時候,哥哥的仕途定然會一帆風順。


    她要讓那啞巴看看,在這個家裏,到底是誰最厲害,她的嫡親哥哥比他強了可不止十倍!


    傅雪榕聞言一頓,隨後便點了點頭同意了:“今日酒樓裏正忙,怕是沒什麽位子了,讓他們過來一道用飯也好。”


    這段時間,聽說江信恢複了聲音,又是賢王身邊的紅人,已經有好幾位夫人來府上向她打聽江信的婚事了。


    她星兒明明都已經是秀才了,論才華論相貌哪一樣不如江信?可那些個夫人卻仿佛不知道她的星兒一般,隻問起江信,這讓她的心裏如何好受?


    這些人不就是因為嫌棄她是個續弦,嫌棄她原是商戶之女,身份低下嗎?


    更甚至,因為老爺對江信的態度軟化,府中的下人都開始對江信越發的殷勤,反而忽視了她的星兒!


    這一切一切的不順心加起來,讓她對江信的存在越發的難以忍受,仿佛隻要看到他,自己就會感覺到一股威脅在逼近,沒來由的恐慌和心悸。


    如今,她的星兒就要高中舉人,正是她揚眉吐氣風光無限的時候了,也是該讓江信和那位有眼無珠的賢王上來一道聽一聽。


    畢竟,監生和正經科考上來的舉人,還是不一樣的。


    她要讓江信知道,就算他啞疾恢複,也永遠追不上自己的兒子,江家的一切都是她的星兒的。


    *


    升陽酒樓離放榜的地方已算是遠了,謝澤原還以為沒那麽多人。


    沒想到這酒樓挺會做生意,早在一月前就開始宣傳自己這酒樓風水好,傳過不少喜報,放榜這日倒是吸引了不少客人前來。


    等謝澤和江信過來的時候,的確是沒什麽位置了。


    原本江信還有些失落,總覺得為殿下花錢的道路困難重重,正要和謝澤離開,誰知這時樓上的小二忽然下來,說二樓包廂的兩位客人邀請他們一塊兒過去。


    江信有些疑惑,他除了殿下以外就沒什麽認識的朋友了,下意識的把目光望向謝澤:【是殿下的朋友嗎?】


    “過去看看。”謝澤皺了皺眉,拉著江信便跟著小二上了樓。


    江信沒什麽朋友,他自然也沒有,就算曾經有過,對於當了大半輩子帝王又重生迴來的謝澤而言,曾經的那些朋友他也早都不記得了。


    隻不過他們一路走過來,阿信上午又在作坊裏忙活了小半天,早該累了,謝澤也不舍得再折騰他了。


    隻是沒想到,這邀請他們兩個的二樓包廂的客人居然是傅雪榕和江代玉。


    不過這也沒什麽,有他在,誰找誰的不自在還不好說,現下最重要的是喂飽阿信的肚子。


    想到這裏,謝澤從容地帶著自家伴讀坐下來,毫不客氣地點了六道店裏最貴的菜,外加一壺酒。


    “好嘞客官,小的馬上去給您上。”店小二好不容易遇到個這麽壕的客人,立時笑嗬嗬地離開了。


    像現在快要放榜的時間,雖然他們酒樓裏坐滿了人,可大多數人都沒什麽心情吃飯,每一桌也就隻能賺一些酒水和點心的錢。


    而今這位包廂的客人,一開口就是六道招牌菜,這一下子賺的可比樓下三四桌客人加起來還要高了!


    謝澤眼瞅著小二離開,這才拱了拱手,淡笑著道:“多謝江夫人相邀。”


    “……”傅雪榕和江代玉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雖然這點兒飯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可總覺得有一種被人敲詐了的感覺。


    好在傅雪榕還是很快整理好情緒,笑著道:“應該的,這段時間多虧了王爺照顧信兒,還未曾好好兒謝謝的王爺呢,今日趁此機會,也算是聊表謝意。”


    謝澤對傅雪榕的作戲沒發表什麽意見,隻是用手語和自家伴讀比劃:【今日就不讓阿信破費了,不能讓別人占了便宜,改日再讓阿信請我。】


    江信:“……”好,好吧。


    傅雪榕&江代玉:“……”有什麽話不能當著她們的麵兒說,還非要用手語?!


    這種好像被人當麵罵了卻還不能反駁的憋屈感實在是有些不好受,江代玉當即便有些不爽了,陰陽怪氣地道:“方才在樓上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還真是王爺和二哥,倒真是稀奇了。


    我和娘是過來等著二哥的喜報的,大哥和王爺倒是悠閑,特意跑來此處用飯,不知道的還以為也是來等喜報的呢。


    不過大哥也不必喪氣,你如今啞疾恢複,說不準兒明年也能下場考試了呢。”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就這廢物現在結巴的樣子,怕是再練十年都上不了考場,朝廷可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連話都說不利索的結巴當官兒的!江代玉在心裏冷哼著想道。


    江信訕訕,他什麽斤兩他自己知道,連考個秀才都那麽費勁,就算當了監生可以跳過秀才直接鄉試,估計多半也是考不上的。


    所以明知江代玉是在挖苦他,他也不好說什麽反駁。


    可謝澤卻看不得自家小伴讀妄自菲薄,一邊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邊淡淡地道:“江小姐所言極是,阿信好不容易恢複了聲音,科考之路不再受啞疾所製,定然不會再自暴自棄,明年秋闈一定能取個好成績。”


    江信:“……”啊?


    江代玉:“……”什麽受啞疾所製才會自暴自棄,明明就是這個廢物自己蠢笨如豬這麽多年才考不上秀才!還想入秋闈,做夢呢?!


    “放心,阿信定然沒問題的。”謝澤懶得理會江代玉,低頭溫聲地寬慰自家伴讀。


    他雖然做不了出題官給江信開後門,可卻能撼動那位最高掌權者的想法。


    阿信善算學,這段時日因為他的關係還鑽研了不少兵法相關的書籍,等以後去見陛下的時候,時不時地提上一些算學的重要性,明年的秋闈定然會在這上麵偏重一些。


    這些別人一竅不通的東西,在阿信這裏卻是再簡單不過的題目,到時候,雖然不一定能進一甲,考個舉人卻是沒多大問題。


    江信:“……”來了來了,他殿下帶著對他迷一樣的自信又來了!


    “嗬。”江代玉一聲冷笑,顯然是沒把謝澤的話放在心上。


    如果這廢物明年當真自不量力去考試,她就等著看他落榜的樣子!


    正這麽想著,外麵突然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音,隨之而來的便是滿堂的喧鬧之聲。


    “喜報!喜報!烏才哲,第九十二名!”


    “放榜了?!快快快!”


    “中了!我中了!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中了!!”大堂內,一位看上去四十有餘的中年男子直接跳了起來,激動得熱淚盈眶,仰天長嘯。


    “烏兄,恭喜了。”大堂裏的其他男子皆是羨慕地看著對方。


    雖隻是排在了最次的末位,可那也是正正經經的舉人了。


    天下讀書人何其多,其中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也無緣會試,這位烏公子能夠榜上有名,已經足以讓其他人豔羨了。


    “喜報!孫涵衍,六十八名!”沒多久,又一個小廝興衝衝地飛奔而來。


    “是我!是我!我是孫涵衍,我中了,哈哈哈哈!”


    “喜報!劉福生,三十二名!”


    “喜報!程新原,二十六名!”


    “……”


    “娘!”一個個喜報傳過來,江代玉緊張得抓住傅雪榕的手,又是擔心又是期待。


    “別擔心,你二哥定能考中,隻是不知是第幾名?”傅雪榕顯然也很緊張,寬慰江代玉的同時也在寬慰著自己。


    然而,喜報一個接一個地傳來,直到一位排在第三名的書生中舉引起了全場的轟動之後,隔了好一會兒,都再沒有任何喜報的消息。


    大堂內沒被喊到名字的眾人或唉聲歎氣,或故作灑脫,或失落地搖了搖頭,都明白自己是落榜了。


    傅雪榕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她心裏已經猜到了結果,可卻還是不死心地一直看向窗外,期待著小福能夠飛奔過來,報出她兒子的喜訊。


    又過了一會兒,那慢吞吞的小福終於迴來了,隻是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看到夫人和小姐時,也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夫人,小姐,二少爺他,他,沒中……”


    傅雪榕心裏咯噔一聲,像是丟了魂兒一般跌迴座位上。


    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兒子鄉試落榜了。


    她的星兒竟然沒有中!她的星兒那麽努力,那麽聰明,怎麽可能會沒有中呢?!這怎麽可能?!這裏麵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一時間有些六神無主的傅雪榕下意識地抬頭,便看到了坐在對麵的賢王一副毫不意外,早就料到的模樣,立時臉色一沉,幾乎控製不住尖銳質問的語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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