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珩抬眼看去。


    從他這個角度,能看到女子一半的側臉。


    但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


    殿內沉默須臾,他才等到那道很輕很輕的聲音。


    “——不喜歡。”


    這三個字入耳,謝臨珩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


    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反而比她說“喜歡”還更加澀然。


    裏麵司沅的問話繼續傳來,帶著狐疑。


    “不喜歡嗎?”


    “可母妃怎麽記得,你當初對他挺有好感的?”


    這一次,虞聽晚迴答得很快。


    她說:“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司沅偏眸看了自己女兒好一會兒。


    虞聽晚怕自己露出異樣,掩飾性喝了口茶,避開她的打量,轉移話題問:


    “母妃怎麽突然想到這事了?”


    司沅微歎,拍了拍她手背。


    話中帶著心疼。


    “是前兩天,母妃偶然聽說,你求陛下賜婚於你和宋今硯,這才問問你。”


    那日正好是下暴雨的那天。


    司沅覺得殿中憋悶,撐著傘在庭院中透氣。


    不知哪個宮裏的兩個小宮女,路過霽芳宮門口,悄悄說到了這事。


    司沅這才知道,她的女兒終於準備離開這個皇宮了,並已經向謝綏求了賜婚旨意。


    霽芳宮的門就這麽大,那兩個小宮女又是邊走邊小聲說的這事,司沅隻聽到了自己女兒求賜婚,並未聽到結果。


    不過也不難想。


    ——謝綏現在,肯定是還沒答應。


    若是謝綏答應了,聖旨曉諭六宮,她在霽芳宮,也一定會聽到動靜。


    現在什麽消息都沒有,說明謝綏還沒下定決心要不要賜婚。


    斂去心神,司沅握住虞聽晚的手。


    認真地看著她,“晚晚,你告訴母妃,今時今日,還想不想嫁給宋今硯?”


    “如果你想,母妃有辦法讓陛下降旨賜婚——”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虞聽晚突然打斷。


    “我不想!”


    司沅微詫。


    虞聽晚手指慢慢收緊。


    緩了緩語氣,她說:“母妃,我不想嫁他了。”


    司沅眉稍折起一點,“是母妃聽錯了消息嗎?怎麽又突然不想嫁了?”


    虞聽晚垂下眼簾,解釋:“母妃沒有聽錯,前幾天,我確實有想讓陛下賜婚的意向。”


    “隻是真到了那一步,我才發現,我好像……也沒有那麽喜歡他。”


    先不說謝臨珩不會放她出宮,就算能出宮,現在的她,真的還能嫁給他嗎?


    司沅打量著自己女兒的神色。


    心下還是有一點疑惑。


    在聽到賜婚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在想,晚晚既然是謝綏牽製她留在宮中的籌碼,那謝綏就不會輕易放晚晚出宮,


    這道賜婚旨意,不會就這麽輕易的賜下。


    但是——


    也並非全然沒有辦法。


    隻要她選擇妥協,隻要她對謝綏服軟,並承諾今後餘生,心甘情願留在宮中,她的女兒,就可以離開這個囚籠。


    那天晚上,司沅便想好了未來這一切的路。


    也打定主意,用自己的自由,換她女兒一生的自由。


    隻是她沒想到,現在她的身體已經差到了這種程度。


    不過是在外麵多吹了會兒冷風,就著了風寒,還高熱暈厥。


    “晚晚。”司沅清楚自己女兒的性子,一時之間,並未逼得太過,隻說:


    “你還小,對於婚姻這種終身大事會有動搖是正常現象,母妃不求你將來所嫁之人是什麽權貴王侯,隻要那人是你所喜歡的,母妃就支持。”


    “若是日後,你又改變了主意,還想嫁給宋今硯,就及時和母妃說,母妃幫你們求下這道賜婚旨意。”


    虞聽晚壓住眼底的酸澀,搖頭。


    撲在司沅身上,用孩子氣的語氣說:


    “母妃,我不想嫁人了。”


    “就像現在這樣,我在宮中永遠陪著你,可好?”


    司沅拍著她的背,輕笑著安撫:


    “又說傻話了?你怎麽能陪著母妃在這深宮中蹉跎一生?我們晚晚還年輕,將來有大好的時光等著你,這皇宮,決不能成為束縛你的牢籠。”


    虞聽晚眼底的水霧迅速凝成水珠。


    無聲滑下臉頰,落在司沅肩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淚花。


    好在這兩天降溫,穿的衣服較厚,一滴淚不容易被察覺到。


    虞聽晚掩去情緒,撒嬌般在司沅肩上蹭了蹭,借機用指尖抹去了所有淚痕。


    正要開口說別的,殿外忽然響起一句:


    “太子殿下到!”


    虞聽晚身體猛地一僵。


    司沅也有些意外。


    她拍了拍女兒肩頭,讓她起來。


    很快,謝臨珩踏進殿內。


    司沅麵帶溫笑,抬頭看去:


    “太子來了?”


    虞聽晚起身,垂著眼皮,淡聲喊了聲:


    “皇兄。”


    謝臨珩目光在她身上劃過,看向司沅,態度溫和有禮,“泠妃娘娘身體好些了嗎?”


    司沅淺淺勾唇,“已經好多了,不必掛心。”


    外麵的消息傳不到霽芳宮,司沅並不知自己女兒和謝臨珩在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謝臨珩身為東宮儲君,乃東陵未來至高無上的掌權者,司沅並不想得罪他,所以態度上,很是溫和。


    “陳洮醫術精湛,以後娘娘身體再有不適,直接讓人去太醫院召他便是。”


    司沅頷首,“太子有心。”


    話落,她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自家女兒。


    自從謝臨珩來後,虞聽晚就變得沉默。


    坐在位置上,輕垂著頭,一言不發。


    而謝臨珩,也沒有主動對虞聽晚說話。


    隻是目光不經意地在她身上掃過一眼,便再無其他。


    一眼掃去,給人一種,他們二人關係冷淡、一點都不熟的感覺。


    司沅心生猜疑。


    謝綏還在病中時,她記得有一次,她女兒來霽芳宮,是太子從中調和,也是太子主動幫忙。


    怎麽現在,他們兩個,給人的感覺怪怪的。


    尤其她的晚晚,給她一種,在刻意和謝臨珩拉開距離的感覺。


    是鬧了矛盾?還是……東宮要有太子妃了,她的女兒在主動避嫌?


    司沅心中疑問漸甚,但礙於謝臨珩還在這兒,她無法詢問。


    幾人說了些場麵話,一刻鍾後,謝臨珩站起身,提出離開。


    “泠妃娘娘身體初愈,臨珩今日先迴去,便不多打擾您休息了。”


    司沅輕笑點頭,“好。”


    謝臨珩看向虞聽晚。


    見她沒有起身的意思,話音一轉,說:


    “不如皇妹今日也先迴去,讓泠妃娘娘早些歇息,明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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