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從懷在男聲話音落下的同時猛地發動攻擊,將手中的火焰直直投入煙霧之中,一簇緊接著一簇,速度之快。


    煙霧吞噬了所有火焰,像一個填不滿胃口的巨人。


    薄從懷拳拳入肉,卻是打到棉花上,沒有造成任何一點實質性傷害。


    薄從懷掌心收攏,垂下手,停止了攻擊。


    片刻之後,煙霧慢慢散開。


    一個身穿天青色素紋僧袍的白淨青年,端端正正地站在我們麵前不遠處。


    他清冷的麵龐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淡漠疏遠。


    一隻手垂在身側,被寬大的僧袍遮住,


    另一隻手放在胸前,手指纖長,撚著一串深褐色的佛珠。


    我從來沒有見過真實的和尚,有些好奇地打量著。


    他感受到我的目光,雙手合十,指尖貼著薄唇,眼皮低垂,淺淺點頭,行了一個禮,


    “故人這一世可過得安好嗎?”。


    我原來以為,他口中所說“故人”是薄從懷,而他卻是麵朝著我說的。


    豎起手指指向自己,我很驚詫地反問,“我?”


    “故人不記得在下也正常。”


    和尚臉上沒有任何情感波動,單手垂下,眼眸偏動。


    看向薄從懷時,明顯冷了下來,


    “玄珩,你還是這麽沉不住氣。”


    他看起來和薄從懷的年紀相差無幾,說出話來卻像前輩教導孩子一般。


    而一貫心高氣傲的薄從懷卻沒有暴怒反駁,反而拽著我的手,又將我往懷中一帶。


    如此緊張,倒像是害怕我被麵前這個和尚搶走一般,


    “你來幹嘛?”


    “你為何來,我就為何來。”


    和尚深深歎了一口氣,向前走來,佛珠在他手中撚了幾圈,


    “玄珩,我和你說過,不可執意違拗天意。”


    薄從懷揮臂向下,我們周圍瞬間被一個藍色火球圍住。


    他聲音暴怒中帶著虛心,“天意又如何?”


    “你就不怕適得其反?不怕天意懲罰?”


    和尚聲音緩緩,站在火焰奔騰的邊緣,麵孔被光映照,投下的陰影不安分地搖晃著。


    “我薄從懷敢作敢當,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隨著薄從懷的話,我們周圍的火焰跳躍得更歡快了,好像隨時就要將外圍的和尚吞沒。


    “苦海無涯,玄珩,一意孤行是不會有善終的。”


    和尚拿著佛珠的手微微一抬,藍火盡數熄滅。


    他又豎起手掌,將指尖貼上薄唇,


    “也許,這也是天意。


    既如此,無塵有一物,要贈於故人。”


    他抖了抖寬大的衣袖,隱於僧袍之下的另一隻手伸出。


    手掌向上,掌心放著一顆猩紅的扁平石頭,形狀像是一塊令牌。


    石頭側麵光滑,表麵坑窪不平,刻著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


    “保管好此物,必要之時,它或許能救你一命。”


    “希望你們的選擇可以改變命運。”


    “來日再會……”


    隨著聲音愈來愈遠,和尚的身影也愈來愈淡,最後融入一陣風,徹底不見蹤影。


    半空中,那顆在縫隙中發著微弱金光的紅色石頭靜靜飄浮著。


    薄從懷的身體和精神一直高度緊張,此刻才徹底鬆懈,


    膝蓋一彎,竟然是單膝跪倒在地,扶著胸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麵前如此不堪,我順勢蹲下身,吃力地扶著他,


    “薄從懷,你怎麽樣?”


    他閉著眼,慢慢吐出一口長氣,臉色緩和一些,抬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沒事,別擔心。”


    說完,他雙指轉動,將空中的那顆奇異石頭收了迴來,


    攤開我的手,鄭重地放進我的掌心,語氣認真地囑咐,


    “訴訴,將它收好。”


    “這是什麽?”


    石頭自帶一股熱度,貼在皮膚上,暖流自掌心傳遍全身。


    金光隨著文字的筆畫流動,轉瞬而無。


    “這是,聚渾符,能夠聚集所處空間裏的靈氣為你所用。”


    薄從懷定定地凝視著石頭,將我的手攏住,


    “收好它,無塵不會做無來由的事,也許,在今後某一天,它真的能夠救你一命。”


    “無塵是剛剛那個和尚的法號嗎,他是誰?”


    “他,不好說,開天辟地時就有了他,獨立於三界之外,常以僧人的形象出現,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


    “那他是壞人嗎?”


    薄從懷微微搖頭,


    “因為無欲無求無恩無仇,他從不與三界為敵。”


    “他不會傷害你,放心。”


    他拍了拍我的手,拉著我站起身來,又恢複到平時冷峻的模樣,


    “桂婆婆身上的血契要緊,這些以後再談。”


    抱著我一閃身,我們已經出現在奶奶房間門口。


    屋內傳來沉沉的酣睡聲,今夜是個風平浪靜的夜晚,胡珂並沒有貿然出手。


    “你打算怎樣做?”


    不知道薄從懷計劃如何,也不知道解除奶奶身上那個暗藏殺機的契約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但是直覺告訴我,那並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


    “血契是建立在兩人靈魂之上,除非雙方自願,否則隻能一方魂飛魄散,才能解除。”


    “胡珂能利用血契威脅你,自然不會輕易同意解除,我隻能先封住桂婆婆的魂魄,拖延時間。”


    他麵上露出為難神色,看來就算是他,也無法使奶奶從這個不平等契約中全身而退。


    “封住魂魄,是什麽意思?”


    “這段時間,恐怕桂婆婆會身體發虛,偶爾會犯糊塗。


    我想將她接到盼尋院,和我們在一起,也會安全一些。”


    原來是這樣的症狀,不過薄從懷已經想好了退路,我也同意他的建議。


    在盼尋院,再不濟也有陳最和奐脊,總比一個人孤零零呆在落花村等人暗算好。


    無聲無息地推開房門,奶奶裹著薄被,正沉沉地睡著,神色安詳。


    麵色比著我一個月前離開更好了。


    奶奶翻了個身,像個小孩一樣咂巴一下嘴,嘴裏嘟嘟囔囔說著夢話,


    “……小公主……嗯……報恩……”


    突然,哼笑一聲,不知道在做什麽美夢。


    伴隨著她深沉的唿吸,薄從懷施法,閃著藍光的星星點點從他指尖飄落到奶奶身上,將她的身體籠罩成一層藍色薄膜。


    奶奶輕哼一聲,眉心無意識地皺了皺。


    片刻後,薄膜消失,她又沉睡了過去,再無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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