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他記憶中溫柔的女人,現在也已經老了,甚至他幾乎要認不出來了。


    厲舜舟熄了火,陪著俞景坐在車上,看著前麵水果店的女人接待了好幾批顧客。


    俞景終於開口說話了,「她好像跟我記憶裏的樣子不一樣了。」


    他邊看著那個女人,邊迴憶道:「我一直記得她皮膚很白,說話很輕,笑起來時很溫柔,還喜歡紮著兩條辮子,現在,感覺不像了。」


    俞景偏過頭來問厲舜舟:「你覺得她現在看到我,會認出我嗎」


    厲舜舟不能確定,但他是不願意讓俞景去見她的,萬一,他再一次受到傷害怎麽辦。


    他握緊了俞景的手,眼神擔憂:「別去見她。」


    俞景釋然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輕鬆道:「我突然感覺麵對她也不是那麽難了,無非就是她不愛我,這個答案,我很早就知道了,你放心。」


    厲舜舟看著他的麵部神色,緩緩的放開了手。


    俞景吸吐一氣,推開車門下去了,慢慢的走向了那家水果店。


    「哎,小帥哥,瞧瞧,新鮮的水果,買點啥」女人扯著一個塑膠袋熱情的接待這個穿著光鮮的年輕人。


    俞景站在傘下,陽光透過兩把暔凨傘的縫隙照射到了他的下頜,他淺色的琉璃瞳孔淡淡的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慢慢迴答道:「都可以,你隨便裝一點吧。」


    女人「哎」了一聲,臉上堆積著笑,遇到了大主顧的喜悅之色躍上眉梢,「我跟你說,我家的水果是這鎮上最新鮮的,要論價格也是最便宜的,秤一兩都不會少你!」


    女人邊說邊麻利的往袋子裏裝橘子,蘋果。


    俞景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一言不發。


    女人很快就裝了三袋子的水果,起身迴頭時看見這個長的十分帥氣的年輕人一直盯著自己,她眉頭微微蹙起,疑惑的問:「小帥哥,你一直看我做啥」


    俞景極淡的笑了笑,眼底平靜,「沒什麽,阿姨你長的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女人笑了,眼睛彎起,魚尾紋層層疊疊,聲音尖銳:「哈哈哈,嬢嬢我哪認識你這麽帥的小夥嘞。」


    她迴頭看了眼店裏貨架上擺的水蜜桃,價格昂貴,用水果袋包著的,「帥哥,水蜜桃要不要,新進的,可水靈了,汁兒多味正。」


    俞景點了點頭:「好。」


    女人歡天喜地的進店裏裝水蜜桃去了,她埋頭往袋子裏裝的時候,俞景從衣兜裏抽出了幾張紅鈔放在了裝好的幾袋水果上麵。


    他抿了下唇,極淡極輕的朝裏麵的人說了一句:「再見,你保重。」


    女人撿桃子的手倏然頓住了,她的瞳孔劇烈的縮了一下,神情突然僵住了,她霎時猜想到了什麽,等她跑出來的時候,俞景已經消失在了水果攤前。


    她恍然的站在門口,眼淚霎時就掉了下來。


    俞景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感覺心忽然就空了,整個人都變得輕快起來,他想,可能是因為這一刻,他卸下了曾經的仇恨與怨怪,徹徹底底的與過去做了告別。


    他抬眼直視前方,車裏的厲舜舟在等著他。


    俞景對著車裏的人笑了,揮了揮手。


    他對自己說,俞景,好日子就在前方。


    第56章


    上了車, 俞景扣上了安全帶,認真的對厲舜舟道:「以後咱兩就隻有一個媽了,你願意把媽媽分享給我嗎」


    厲舜舟捏住他的下巴俯身在唇上落下一吻:「我媽很願意有你這個兒子, 她會和我一樣愛你。」


    說完將車打燃火,帶著俞景往高速駛去,狹小貧瘠的鎮子在他們身後越來越遠。


    窗外的田野在藍天下格外翡綠, 過了一會兒,俞景偏過頭告訴厲舜舟:「我突然覺得我的心理障礙消失了, 我可能治好了自己。」


    厲舜舟腳下一踩剎車, 將車停在了路邊,轉過身饒有興致道:「來, 說句我愛你聽聽。」


    俞景眼睛彎了起來, 流暢到極致:「厲舜舟,我愛你,很愛你。」


    厲舜舟一下笑了, 將人摟進懷裏揉了幾把頭髮, 喜歡到心尖發軟。


    俞景想起昨晚俞院長和厲舜舟的談話,「你想知道十歲那年,我來鎮上到底經歷了什麽嗎」


    厲舜舟搖頭:「不重要了, 你可以將它永遠埋藏在這裏。」


    俞景舔了下嘴唇, 「不,我想說,我想將它說出來,徹底清空我的心髒。」


    「那你說, 我聽。」


    俞景點燃了一根煙, 深吸了一口,將煙霧吐了出來:「那天我從孤兒院跑了出來, 從山間小道一路往鎮上跑,我一路都在想為什麽她不要我,為什麽騙我,一路上摔了好幾跤,等我髒兮兮的跑到鎮上看到她的時候,她當時就坐在水果店裏,旁邊還有一個三歲的女孩,還有一個男人,他們圍坐在桌邊,桌子上放著一個水果做的生日蛋糕,點著蠟燭,那個小女孩穿著公主裙一口氣把蠟燭吹滅了。」


    俞景眯了眯眼,嗓子有些發澀,他垂眸又吸了一口指間的煙,繼續道:「她和那個男人在她臉頰親了一口,鼓著掌對她說生日快樂我的寶貝,一家三口很幸福,我就站在前麵路口的垃圾桶邊上,身上裹滿了泥巴穿著破鞋看著他們慶生,等他們慶祝完,將垃圾扔出來的時候,我扒出了垃圾桶裏的那個蛋糕盒子,上麵還沾著一些奶油,我用指頭抹了一塊兒塞進了嘴裏,很甜,甜的我嗓子眼發膩,我對自己說,俞景,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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