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陽很快就走到前頭,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不與任何人交談,甚至沒有人願意挨著他走。十二人的隊伍中,他就像一座孤島。

    李從心腦子裏反複播放著剛才的片段,眼神清明的周小陽提醒她“當心己辛”。然而她可以肯定,周小陽當時絕對是鐵了心要迴家,他對何時雨的臨終托付非常上心,根本不可能半路去勾搭上另一夥人。

    那麽他出現在這裏,唯一的解釋就是被人脅迫。

    想到這一層,李從心很快就發現周小陽雖然還是獨來獨往,但是身上已經沒了之前那股陰森的氣息。不是控製他的人已經達到目的放棄繼續控製,就是他靠著意誌擺脫了控製。但是即使擺脫了控製,他卻沒有走,為什麽呢?

    李從心想著問題,腳步更加慢了,不知不覺落到了隊伍最後邊。沈青以為她是高反發作,剛要詢問,就聽前麵傳來興奮的聲音:“翻過這個山頭就能看到入口了!”這一聲大喊,無疑給長途跋涉的一群人打了興奮劑。

    李從心也從自己的世界裏掙脫出來,伸手牽住沈青的:“我們也快點走吧。”很平常的一個動作,沈青卻原因不明的紅了耳尖,不動聲色的調整了一下姿勢,把平常的牽手變成了十指交扣。這一個小動作,李從心也被他傳染了一樣臉不可抑製的紅起來。

    他們一行人很快就攀上了這個小山頭,這個山頭的海拔比雪線要低,最高點都還有低矮的灌木叢和苔蘚植物。不過沒了之前的樹木遮眼,視野倒是開闊了許多。沒有人發指令,眾人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仰望著他們前方那座頂端還覆著薄雪的山峰。

    太普通了!和這片區域所有的山峰沒有兩樣,既不是最高的,風景也未見有多秀麗。路倒是挺險的,確切的說,幾乎沒有路。

    “這裏真的是西姥山府?看不出什麽特別啊。”眯眯眼手搭來了個涼棚望著前邊的山峰,眼睛都快眯得看不見了。

    “沒文化真可怕!這玩意就跟那些地下皇陵一樣,裏麵全是寶貝,都怕被人給挖了,外表當然越普通越好!”五哥唾棄他。

    “五哥說的不錯”方明接過話頭,“這山乍一看普通,但它與鎬京差不多是在同一緯度,而且這山峰雖然不是這裏最高的,但它東麵一線卻都是比它要低矮的山峰,西姥山府坐落的位置大有‘東望鎬京’的意味。”

    “鎬京在哪?”翟立問。

    “書都白讀了。”五哥搖頭,“就是西安的長安區,西周的都

    城。”

    “可是這裏不是叫‘西姥山府’嗎?西王母跟西周有啥關係,還要‘東望’?”翟立孜孜不倦的提問。

    “哈,你這就不懂了吧?一看就是單身狗!”五哥忽然眨眨眼,有些曖昧的笑起來,“沒看過穆天子傳嗎?周穆王可是西上昆侖會見過西王母,男王女王一見麵,嘖嘖!那叫一個幹柴烈火一見鍾情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隻可惜因為身份原因注定不能在一起,所以西王母選了這處地方建山府,東望鎬京寄托相思唄。”

    五哥把成語詩詞亂七八糟胡搭一通,遙不可及的西王母頓時被說成了言情小說裏的女主角。翟立忍不住看了己辛一眼,滿眼都是一句話:“是真的嗎?”

    李從心隻覺得腦海裏飛過無數隻烏鴉,看不出來,五哥這種五大三粗的漢子想象力居然這麽粉紅……大約是懷了同樣的心思,五哥話一說完,眾人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

    一陣冷場。

    沒有得到想象中的驚唿,五哥有些惱羞成怒,嚎了一聲:“你們不相信?這要不是真的老子有必要大老遠的跑過來……”

    “我相信。”己辛忽然打斷他的話,這三個字從他嘴裏蹦出來,李從心他們幾個下巴都要驚掉了。這麽言情這麽不靠譜的說法居然得到了山府設計者的首肯,這算是官方認證了嗎?

    己辛沒有理會他們的目光,而是指著前方的山峰,說:“既然建造山府的用意是‘西望鎬京’那麽山府的入口必然在東麵。從這裏過去要不了太久就能到達入口。”

    翟立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頓時叫了起來:“不行不行!這條路太陡!這裏的山多是南緩北陡,我們必須繞路。”

    方明手下的劉博士也說:“我同意小翟的看法,這裏海拔過了三千米基本都是亞高山草甸土,土質疏鬆,草皮層根係也不夠發達,地形太陡容易攀爬容易發生崩塌,太危險了。”

    “可是這裏的山是東西走向,我們現在在北麵繞路怎麽繞?”小曲問。

    “從這裏往東大概五裏左右有個北東向斷裂帶,那裏有條比較平緩的裂穀通往南坡。我們當年實習的時候走過。”翟立大概的指了一下方向。

    “你不早說?”萬金叫起來,又瞪了老秦一眼:“還有你!當時我們定路線的時候你們怎麽不說話?現在照翟立的說法改道,起碼還要多一天的時間!”

    “多一天有什麽關係?”劉博士不解的問,“總比冒險丟命要好。”

    “多一天就多消耗一天的物資!”萬金瞪他,“而且一旦改路線,沿途連個補給點都沒有。他媽的,這個路線我敲定下來的時候你們連個屁都不放,現在走到半路上就嚷著改路線,還他媽說自己是專業人士,專業個屁!”

    “說這話就說明你才是業餘。”劉博士推了推眼鏡,不緊不慢的說,“野外考察本來就不是一天能搞定的,根據實際情況小範圍的改變路線也是常事。而且我們的裝備本來就包括了露營的設備,食物也足夠撐三天以上。這裏的水多是基岩構造裂隙水,水質達到飲用標準,這個季節的野果也比較豐富,即使帶的食物吃完再撐個兩天問題也不大。我一年有五分之四的時間在野外工作,隻是繞個路,根本沒有你想的這麽危險。”

    劉博士一頓話說得萬金一愣一愣的,嘴張了半天都不知道要說什麽,最後蹦出來一句:“繞不繞路關你屁事!我們隻不過搭個夥,誰說一定要同路了?拆夥!”

    哎?眾人好像被點醒一樣,對啊,他們本來就是兩撥人,隻是恰好撞上了,為什麽一定要同行啊!

    劉博士修養很好,被萬金嗆迴來也隻是皺了一下眉:“拆夥就拆夥,不對自己生命負責是你的事,我當然管不著。”

    “找我提供裝備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吧?”方明忽然發話,一雙美目忽然就流露出些許殺氣,目光緩緩掃過沈青他們,最後在李從心和己辛之間遊移了一下,鎖定了己辛。“你們掌握入口的具體方位,而我們有設備,雙方合作互利互惠不是嗎?”

    “當然。”己辛毫不避諱的迴望過去,“不但不能拆夥,我們還必須趕在十五點之前到那裏。”

    “為什麽?怎麽還有時間限製嗎?”

    “因為今天是農曆七月半,也是一年一度唯一能真正進入山府的時間。”己辛已經走到了下坡路上,又迴頭補充了一句:“不怕死的大可以去繞路。”說完頭也不迴的走了。

    他話說得驚悚,卻又完全不解釋原因,而這裏荒郊野嶺的,山風吹得林海濤聲不斷,仿佛有無數鬼魂在嗚咽。聯想到今天是中元節,眾人哪裏還呆得住,接二連三的跟上了己辛的腳步。

    雖然一行人或多或少都對己辛存疑,但他帶的路看著陡峭,實際爬起來卻也不算困難。下午兩點半剛過,十二個人就都安然無恙的趕到了己辛說的入口附近。

    這裏已經超過海拔3300,隻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幾棵紅杉,還都是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

    。大部分地方都是灌木跟草叢,再往上,就能看到夏季積雪融化後留下的裸/露的岩石。

    雖然才是初秋,但這裏的氣溫已經相當低了。山上的風也更大,似乎隨時都能把人吹下山。李從心老秦萬金這幾個身體單薄的早被吹得搖搖晃晃,紛紛抓緊了身旁的灌木穩住身體。己辛同樣站得不太穩,他將工程鏟插在地上,一邊抓緊鏟子把手,一邊頻頻抬手看表。

    不知是被他的之前的話嚇住還是因為他流露出來的莫名的氣場,雖然大家站得身體都麻木了,也沒有人敢上前去問他到底在等什麽。

    “老慫,你知不知道他這是要幹什麽啊?”沈青問李從心

    李從心抬頭望去,慘淡的陽光將己辛的影子拉成薄薄的一片。“他大約在等太陽,我猜,那個入口的位置應該就是下午三點整山頂影子的位置。”

    她說完,沈青就跟她一起盯著山頂的陰影一點一點的移動。和他們做同樣的事的還有方明,她雖然沒有聽到李從心的話,但是也大致領悟到了己辛要做的事。

    山峰的影子像表盤上的指針那樣一點一點的挪動著,己辛如同日晷上的晷針站得紋絲不動。作為山府的設計者,三千年前似乎也曾經這樣等待過。三千年的鬥轉星移,世間萬物已是滄海桑田,甚至連星星的位置都已經悄然改變,隻有山,還依舊矗立著在這裏,等著有人再次打開它埋藏著的秘密。

    “動了!”身後忽然有人大叫。

    隻見己辛忽然跟裝了彈簧一樣撲到山峰的影子處,用兵工鏟奮力開挖。沈青他們見狀都紛紛摸出裝備跟著他挖起地來。

    不多時就有人的鏟子觸到了金屬件。很快,一扇爬滿銅綠的青銅門就從泥土砂石中漸漸顯露出來。這扇青銅門跟雄偉壯麗沒有半點關係。大小跟尋常人家的鐵門差不太多,門上全是銅鏽,基本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和紋路。

    “這就是‘西姥山府’的大門?”眯眯眼眼裏是掩不住失望。“西王母也太窮了吧?”

    “你懂個屁,別說當時那種生產力,就是現在要把這麽沉的金屬門弄到這個地方都不容易好嗎!”五哥白他一眼。湊上前去看這扇門,隻看了一眼,他就叫起來:“嗨,還以為多厲害呢,結果是石頭貼了層青銅皮!”

    “管他是什麽材料的,現在關鍵是怎麽打開吧?”眯眯眼說。

    “這有什麽難的,貼青銅皮無非是為了掩飾鎖孔。”五哥一擼袖子,用鏟尖在大門大約二分之一的地方從

    左到右輕劃了一下,然後點了點右邊說:“喏,這裏是空的。”說著摸出刀一點點撬開空心處的青銅皮。青銅氧化得厲害,他幾乎沒費什麽勁就挖出了一條一指寬的口子。五哥半蹲著拿手電從口子往裏看了照,笑:“嗨,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這個簡單!把裏邊壓著門的石柱頂開就能開門了。”

    他說著從包裏摸出鐵棍,穿過口子往裏倒弄了兩下,使勁一頂,隻聽轟的一聲悶響,包著青銅皮的石門微微晃了晃。“推上邊。”五哥一麵說一麵動手做示範。站得離他最近的眯眯眼跟著推了一把,兩個人幾乎是毫不費勁就將石門放倒了。

    “我們這就進去了?”眯眯眼似乎不敢相信事情會這麽順利,迴頭問方明。

    “這是遇到貴人了。”方明微微一笑,衝著己辛點了點頭。“入口是你們找到了,你們先請吧。”

    “虛偽。不就是想讓人先進去探路嗎?”萬金剛要嗆她,己辛卻已經二話不說踩著倒在地上的石門走了進去。“哎?師父?等等我!”萬金連忙跟上。方明這才跟在他們後麵進了洞口。

    五哥踩過石門時忽然蹲下又摸了一把青銅皮,忽然就皺起眉頭。

    “你也看出來了?”跟著他後邊的沈青說:“這扇門應該是西漢時期的。”

    五哥迴頭:“你也懂這個?”

    “真正的入口應該還在裏麵。”李從心說,“先別討論這個,跟上他們再說。”

    門雖然不大,但裏麵的空間卻算得上寬敞,經過一條不到五米長的過道後就是十來平的廳。除了入口,廳還有另外三個入口。

    “我靠,這特麽要怎麽走?”有人問。

    “你知道路。”方明直指己辛。

    己辛不說話,卻拿著手電照往地上照。地上溝溝坎坎的,不甚平整。

    “這又是在等什麽啊?”眯眯眼問,說著拿著手電往三個洞口依次照過去。剛照到第二個洞口,李從心隻覺得一股疫鬼的腥臭撲麵而來,剛喊了聲“小心!”就見道黑影懂洞裏撲出來直接將眯眯眼壓成了肉泥!

    毫無防備的,一個大活人就在他們眼前成了一灘爛肉。李從心驚駭之下又放出結界,施法才到一半,卻被己辛攔下。

    “你幹嘛?”李從心怒問。

    “噓”己辛豎起一根手指,眼睛盯著腳下,“好好看,現在才正式開始。”他話音一落,驚魂未定的眾人都隨著他的視線往腳下望。隻見眯眯眼的血水正順著

    地麵的溝溝坎坎緩緩流淌著,在他們腳下漸漸形成一個猩紅色的圖騰。

    這是……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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