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翟立,周小陽也是詫異萬分,新聞報道裏隻提到除了老秦,被燒死的還有個女大學生,因為單獨一間房,睡得又熟所以沒來得及逃脫。這人說她在被燒死前失蹤又是怎麽一迴事?

    “所以……”翟立看了眼周小陽,斟酌著說:“你覺得你妹妹的失蹤跟……死……都跟老秦有關係?”因為怕刺激到對方,翟立將死說的非常輕。

    “當然。”那人聲音不大,語氣卻十分肯定。見翟立非常配合的沒有大聲唿救,他也稍微放鬆了對周小陽的挾製。

    周小陽幹咳了好幾聲,才終於說出話來:“為什麽這麽覺得?老秦明明也‘死’了……”

    那人剛要迴答,忽然又閉了口,反問他們:“你們真的相信那個老秦能給你們解開巫術?”

    翟立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愣了一愣,腦子裏飛快的閃過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告訴李從心兩人周小陽身上出現紋身,關於那圖案牽動的巫術,老秦隻猜到一個大致方向,並沒有十全把握,重走當年的路線也是李從心的提議,但他們到這裏來……卻是老秦的要求。想到這裏,翟立猛然抬頭去看周小陽,這就是周小陽懷疑他的原因嗎?

    挾製著周小陽的人雖然年輕,察言觀色的能力卻不一般,從翟立幾番變換的神色中,他已經猜到這兩人對於老秦並沒有足夠的信任度。幹脆放開周小陽,一揮手把碎玻璃片給扔到一旁。

    周小陽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幾步踉蹌到翟立旁邊,一扭頭,就見那人朝他倆伸出手來:“我叫王琦,跟我合作吧,兩位。”

    翟立跟周小陽對視,誰也不敢伸出手去握這個來曆不明的少年。這少年也不勉強,收迴了手,講起他妹妹遇難前的種種來。

    王琦是大二的學生,火災中死掉的女孩是她的雙胞胎妹妹王琳。王琳喜歡冒險,她偷偷參加了一個探險社團,謊稱學校暑假有活動不迴家。其實是跟著社團一起到了老秦的宅子——鬼怪主題的鄉間旅館進行社團活動。當然,這事並沒有瞞過雙胞胎哥哥。

    王琦擔心妹妹的安全,要求她必須每天一個電話,否則就告訴父母。出事前兩天王琳還在告訴王琦這是她見過最真實的鬼怪主題旅館,玩得很盡興,以及他們已經訂了兩天後的車票準備迴家。然而,第二天,王琦沒有等到妹妹的電話,輾轉找到她朋友的電話後得知她傍晚已經突然失蹤。王琦急忙訂了車票趕到這裏,可等他到達的時候,妹妹已經成了一具焦屍……

    他說的

    簡潔,到底還是但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說到妹妹的死狀時,聲音已經十分黯啞。極力壓低的聲音裏透出來滿滿的憤怒跟痛苦像某種軟而細韌的兇器,混在破窗漏簷裏滲進來的風聲中,像鋼針一樣紮得人太陽穴突突的跳。

    殘陽照著的半邊被烤得焦燙,而在陰影中的半邊卻詭異的涼,冷熱交替折磨中,人似乎特別容易產生幻覺,翟立和周小陽不約而同的按住耳朵,企圖隔絕那些如絲如縷的哀哭聲,然而並沒有絲毫的作用。那些聲音好像根本不是通過聲波震動鼓膜的方式傳進腦子,而是……繞過了聽覺器官直接刺激神經。

    那聲音細細弱弱,時強時弱,卻像蜘蛛吐絲一樣綿長而富有生命力。翟立腦子裏不知怎的冒出了“如泣如訴,不絕如縷”這八個字,可原文說的是樂聲,而現在縈繞腦海的卻是女鬼的哭聲……

    如嫩筍斷裂,乳燕泣血,絲絲縷縷繞進心裏生出無數的細爪直撓得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你們也聽到了是吧?”就在翟立跟周小陽還在和怪異的哭聲爭鬥時,王琦陰測測的聲音忽然響起。

    被折磨得難受的兩人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問:“聽到什麽……”

    “當然……是我妹妹的哭聲!”王琦笑得淒涼,一邊說一邊撫摸著牆體,在殘骸上慢慢走著,“你們才聽到這麽一會就受不了,我自從來了這裏每天都被她的哭聲折磨,她恨我不能查明真相幫她報仇……”

    王琦的行止已經近乎瘋癲,周小陽跟翟立覺得他大約是雙生妹妹去世刺激過大。他倆一來不敢刺激王琦,二來女鬼的哭聲如魔音繞耳,他倆也確實被折磨得夠嗆。

    周小陽忍住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痛側身靠近翟立輕聲問:“你見過老秦身上的圖案嗎?”

    翟立搖頭:“沒有,是在羅宇翔死後,我跟他再沒見過麵,他電話裏告訴我的……”他腦子一炸,猛然側頭:“你意思是……沒有被標記的人其實是老秦!他故意燒掉自己身體,附身在貓身上,是為了讓我們潛意識裏就認為他和其他死掉的人一樣身上都有印記……”

    這一點周小陽是不是早有想到,所以他不信任老秦,所以他會質疑老秦是怎樣轉移到貓身上的?如果是早有準備的縱火,那就說得通了,這貓應是早準備好的。想通這層關節,翟立剛想問王琦要合作些什麽。可一抬頭,就看見王琦也正睚眥迸裂的盯著他!眼眶通紅,白眼球上的血絲似乎都凸起來了。翟立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想要後退,卻被腳下的雜物絆倒,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小陽扶起翟立,問:“怎樣合作?”

    “我要替妹妹招魂,你們幫我掠陣。”

    王琦不知從哪裏學到一套招魂術,隻見他窸窸窣窣在廢墟裏掃出一片空地,用燒成炭的木條在地上畫起來。圖形看起來十分複雜,但王琦卻顯得十分熟練,儼然畫過許多遍的樣子。畫圖完畢,他指揮兩人分站兩角,自己踏入中心,摸出一枚少女用的發卡,應該是他妹妹生前的飾品。

    王琦摩挲著那枚發卡,眼眶又開始發紅,忍了好一會才深吸了一口氣:“要開始了。”

    翟立跟周小陽頓時神經一繃,隻見王琦把發卡放在圖形正中央的磚塊上,摸出個刀片往手指上一劃,新鮮的血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滴落在發卡上,淡淡的血腥味彌散開去。王琦嘴唇快速張合,聽不清在說些什麽。

    一直不停穿梭的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王琦的聲音像是給空氣裏注入了某種介質,讓空氣呈現一種膠著的狀態。翟立跟周小陽明顯感覺到空氣變“粘稠”帶來的壓力,無形的力量壓製著他們,即使是抬手這樣的動作也變得十分吃力。

    而這時,浸著鮮血的發卡周圍開始發生變化,原本均勻的懸浮著的灰塵顆粒漸漸的在發卡上方凝聚成形,三人不約而同的屏住唿吸,隻等王琳顯形。

    然而,最後在煙塵中凝成人形的卻不是什麽十□□的少女,而是兩個不足腰高的小娃娃,一男一女,均穿著舊時的大紅棉襖,一蹦一跳的拍著手用方言一遍一遍的唱著十六字童謠。三人都不是當地人,聽了幾遍也隻聽明白了幾個詞“一哭一笑”,“狗”。

    “王琦,你妹妹還沒出來啊?”翟立忍不住問。

    王琦帶著震懾意味的看了他一眼,繼而盯著發卡自言自語:“應該沒錯的……琳琳你怎麽不出來呢?”他自顧自的說著話,精神全放在眼前的發卡上,全然沒有注意到剛才唱兒歌的小孩子已經停了下來,有些害怕似的縮在一起,捂住眼睛,再偷偷的從指縫裏往王琦身後看。

    下一刻,王琦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撲倒在地,“啊——————”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叫聲驚動了竹林裏的鳥群,在漸落的夕陽中亂紛紛的撲做一團。趴在地上的王琦卻再無聲響,他衣服中心赫然一個焦黑的拳頭大小的洞!

    一個大活人毫無預兆的倒在麵前,翟立跟周小陽腿都嚇軟了,“王琦?”翟立鼓起勇氣喊了一聲,沒有迴複。一種不祥的預感冒了

    出來,翟立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天靈蓋,他趕緊又叫了幾聲,依然沒有得到迴應。

    兩個唱童謠的娃娃已經不知去向,這裏就像是一個被隔絕開的空間,風停了,連夕陽的光影都停止了變化,靜得甚至能聽到血管裏液體流動的聲音。

    一切生靈都害怕未知,麵對未知,野獸選擇迴避或者攻擊,無論哪種手段都是出於自我保護。然而作為唯一擁有智慧的生靈,人類卻有第三種選擇——探尋真相。

    翟立在這種本能的驅使下,一點點摸到王琦身邊,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想去推王琦。就在即將接觸到王琦的時候,周小陽忽然一聲斷喝:“別碰他!”

    嚇得翟立滾到地上,呆呆的看向周小陽。卻見周小陽靠牆坐著,雙手抱膝,表情極度驚恐,眼睛瞪得幾乎要脫框而出。他也沒看翟立,隻是喃喃自語:“他死了……死了……”

    翟立沒有問周小陽為什麽這麽肯定,靠得近了,他也感覺到王琦身上已經沒有一絲生氣。不止王琦,整個屋子裏都彌散著沉沉死氣,仿佛是來自地底深處的氣息,即使明亮的陽光也驅散不了它腐朽的氣味。

    ----

    萬金趕到時,一眼就看見內院的某間屋子外浮現出一個黑色圖形,十分抽象,但即使不懂行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這個是一隻巨大的眼睛。

    一隻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眼睛,雖然隻是一個扁平的圖案,卻讓人無端的覺得置身於它的視線之中。腐朽的死氣隨著夕陽漸落越發的濃重起來,李從心剛跨進內院就被撲麵而來的死氣衝得幹嘔不止。

    萬金大約在趕來的路上已經有了對策,他穩步走到院子中央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個紙糊的燈籠,又從地上撿了根細木條,像敲梆子一樣,一下一下的敲著燈籠的提杆。每敲一下,那隻黑色的巨眼就會微微顫抖一下,萬金不知道念了些什麽咒語,巨眼散發出來死氣終於被遏製住擴散的勢頭。

    “快,把他們弄出來!”萬金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李從心立馬會意,強忍著惡心,拉起沈青往屋裏衝。

    一進去,就看見委頓在地的周小陽跟翟立。看見李從心兩人進來這倆眼睛同時一亮,可是看起來他倆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了。也難怪,兩個完全不懂道法的人在死氣這樣重的地方能活到現在就已經不錯了。

    李從心跟沈青二話不說,上前一人拖一個,將他倆弄出屋子。至於那具仆倒在地的屍體,他們暫時沒多餘的精力去查驗。

    出門來,就見萬金手裏的燈籠不知什麽時候亮了起來,並且隨著他的敲擊聲越來越亮。從剛開始一星微光漸漸的有了與夕陽爭輝的亮度!這時就見萬金把棍子夾在腋下,伸手到懷裏一掏,摸出把朱紅色的粉末在空中飛快的畫符。說來也奇怪,那些粉末一經灑出也不下落,像有黏性一樣停留在空中。符咒一成,就直撲黑色巨眼。兩者相觸,巨眼像是受了重傷站立不穩一般,顫抖不止,連帶還彌散在周圍空氣中的死氣都跟著抖起來,攪得內院氣浪陣陣。

    這時候,本來站在萬金腳邊的黑貓老秦,忽然閃電一樣撲了過去!

    萬金嚇得驚叫出聲,連手裏的燈籠都差點掉了。可黑貓並沒有如他預料的撞上跟朱砂符咒糾纏的黑色巨眼,而是直接越過了它們躥入房內!

    “它要幹什麽!?”李從心跟沈青飛快的對望一眼,扔下剛拖出來的兩人,再次奔向房間裏。還未進去,就見萬金的朱砂符咒略勝一籌,黑色巨眼漸漸消失在空氣當中。它一消散,本凝固成形的朱砂粉末就從半空紛紛落下。在地上形成一灘紅色塵土。

    房間裏傳來一聲略顯痛苦的呻/吟,跟著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李從心兩人從門口往裏一望,隻見剛才明明已經氣絕的少年這時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而那隻黑貓則像是昏死過去一般,閉著眼躺在少年身旁。

    少年低頭看了一眼黑貓,撈它起來揣進懷裏。又活動了一圈胳膊腿,就像是在試衣服一樣。

    “你是誰?!”李從心問。

    “小從心,我當然是老秦啊!”少年臉上露出一個明顯跟年齡不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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