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車架漸漸走遠,細雨如霧,澆得天地間蒼茫一片。


    很快,馬車便消失了。


    宋卿時靜靜立在金水橋上,宮門前偶有人進出。


    他與沈讓塵裏應外合,將郭自賢拉下馬,如今風頭正勁,少不得人想要巴結,可他一副凜然清冷的樣子,又叫人望而生畏。


    踏過金水橋時,或有同僚熱情上前寒暄,或有官階相距甚遠者,隻敢遙遙拱手招唿。


    他俱是沒有動,看著雨霧。


    薄雨浸濕了他的袍擺,廣袖也染上了濕氣,袖中的手緊緊地握著那支簪子。


    他攤開手,簪子在那夜摔碎成兩段,他撿迴去,又命人做了金玉鑲嵌,斷口被金子包裹著,沒人知道它已碎了。


    玉蘭,芙蓉……相隔甚遠。


    宋卿時想起那日她說她喜歡芙蓉,他是她的夫,從前的誓言都是認真的,他豈會不知她喜歡芙蓉?


    他恍惚間看見了一個畫麵。


    男子身如修竹,女子亭亭玉立,他和她並排立在屋簷下,她說:“我們何時種一棵芙蓉吧?”


    宋卿時眼睜睜看著那男子開口,“芙蓉,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罷了。”


    她不再說話,隻是笑了笑,看著那棵玉蘭出神。


    那時他不曾看見她眼中黯淡下去的光,此刻卻看得那樣清晰。


    宋卿時下意識往前踏了出一步,想要解釋,畫麵卻頃刻間消失,眼前隻剩汴京的六月雨。


    “不是,不是這樣的……”他低著頭,喉間哽咽,卻隻是徒勞罷了。


    那日彩屏鬢間簪著一朵碩大且嬌豔的芙蓉絹花,東施效顰,在書房突然抱住他,向他許身。


    他想到那個畫麵便覺惡心,可她遠嫁千裏,身邊隻有彩屏視作姐妹,他終究是沒有揭開,脫口而出的卻那一句負氣的話,不過是借物喻人,喻的卻不是她。


    那時未做的解釋,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了。


    風來,掀翻了手中虛握的傘。


    宮門前的侍衛見狀,上去撿起。


    “宋大人。”侍衛追出幾步,“宋大人。”


    卻見那人似是沒聽見他的唿喊,迎著風雨,漸行漸遠。


    迴到宋府,宋卿時渾身已被澆透。


    郭自賢的案子進入尾聲,拔出蘿卜帶出泥,半個朝堂都是髒的, 宋卿時雖說立了大功,但他剛坐上侍郎位置沒多久,資曆尚淺,短時間內不會再晉升。


    但建元帝為表嘉獎,賜了宅子,但他也沒有搬走。


    他已在書房宿了幾日,但沐浴還是要在主院的浴房。


    走到院中,房門窗戶緊閉,丫鬟坐在廊子下閑聊。


    見他進來,趕忙起身喊了聲,“大人。”


    宋卿時頷首,“怎麽不進屋伺候?”


    兩名丫鬟對視一眼,其中一丫鬟迴道:“夫人出門了,不在府中。”


    走向浴房的腳步一頓,宋卿時迴頭,“去了何處?”


    “奴婢不知,夫人不讓跟,隻帶了貼身的丫鬟。”


    宋卿時站在原地,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忽然轉身往外走,吩咐薛辛備馬。


    薛辛跟在身後,“大人,外邊還在下雨,您衣裳都濕透了,要不您去沐浴,我去備馬車。”


    “我讓你備馬。”宋卿時冷聲。


    ……


    楚府與沈宅離得近,當真順路,馬車先送餘晚之迴府,有了前車之鑒,沈讓塵目送她進了餘府,這才離開。


    剛入大門,已有一名丫鬟撐著傘在儀門處等。


    見餘晚之迴來,丫鬟上前打傘,“三小姐迴來了,家裏來客人了,正在正廳等您。”


    餘晚之頷首,“是哪位客人?”


    “是宋府那位新夫人。”


    餘晚之倏然停步,“你說,來人是誰?”


    “是宋夫人。”丫鬟又重複了一遍,解釋道:“少爺迴來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宋夫人,宋夫人說有事找少爺和小姐。”


    樓七接過傘替餘晚之遮雨,低聲說:“這女人,是找事來了?”


    餘晚之心裏的不安一點一點擴散,“恐怕是了。”


    樓七冷哼一聲,“要不你迴去,我去替你解決她。”


    餘晚之搖頭,“你迴去吧,此事我自行處理。”


    她素來要比旁人更有主意,樓七見她沒有太受影響的樣子,把傘遞給她。


    “真沒事?”


    餘晚之定了定心神,“來者不善,這裏是餘府,我不怕她。”


    她想過可能會有今日,畢竟人性是最經不得考驗的東西,誰也不能保證沒有後悔的一日,隻是她還未曾想好,一旦事發,要如何麵對祖母,如何麵對餘錦安和餘錦棠。


    細雨還在飄著。


    餘晚之在正廳門口停下腳步,把傘遞給門口的丫鬟。


    隻一眼望去,便察覺廳中氣氛凝重。


    餘錦安起身,“迴來了,衣裳打濕了沒?”


    江晚之一愣,餘晚之同樣一愣,她原以為江晚之已將她二人靈魂互換的事和盤托出。


    “沒,沒濕,雨不大。”餘晚之說。


    “你嫂嫂原本也在。”餘錦安說:“麟兒哭鬧,她迴去哄麟兒去了,你用過飯了嗎?要不要先迴去用飯,稍後我們再細談?”


    餘晚之心思一動,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


    平日裏餘錦安雖對她關愛有加,但從未像今日這般殷勤。


    她目光一轉,落在江晚之身上,“宋夫人。”


    江晚之:“這聲宋夫人,應該是我叫你才對。”


    饒是做過心理準備,餘晚之也不免被這話一震,她下意識迴頭看向餘錦安,想要開口,餘錦安抬手將她撥到自己身後。


    “宋夫人。”餘錦安冷冷地看著江晚之,“我方才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家中之事,無需外人插手,至於你說的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我一個字也不信。”


    見他護著餘晚之,江晚之起身,指著他身後,“她不過是鳩占鵲巢,我才是你妹妹,你竟然信她不信我。”


    餘錦安皺起眉,“荒唐!你好歹是朝廷命官家眷,我逐客令已下了三道,你還不走!那就休要怪我無理了。”


    餘晚之看著餘錦安的背影,這是一個絕對保護的姿勢,她第一次覺得兄長竟然這樣高大,牢牢擋住了向她襲來的風雨。


    可越是這樣,她就覺得越不該騙他。


    餘晚之:“二哥。”


    “你閉嘴!”餘錦安頭也不迴,冷斥道。


    ————————————


    原諒我,二公子愛情事業雙豐收,人生贏家,所以我對宋是有一些心疼的,稍微多用了點篇幅。


    寫得不順的時候寫出來的東西像ai似的,但是我又不願意將就,所以導致更新不穩定,每天能更多少我自己都沒法控製,隨緣了。


    說實話,如果是我,我兩個都要!成年人不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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