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自賢的每一句話都帶著蠱惑,要把人內心最陰暗的那一麵勾出來。


    他遊走官場,最擅長的便是算計人心,一個受了十幾日酷刑折磨的女人,原本抱著一線生機咬死不開口,那他就將她的生機給掐了,前無去路,背後無人,看她能堅持到幾時。


    鐵鏈磕在牆上鋃鐺作響,那是樓七顫抖的動靜。


    郭自賢趁此機會火上澆油,“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呢?人皆為利來,為利往。你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他們當你是朋友,一旦沒有了價值,誰還會顧念你?尤其是你這樣無依無靠的江湖遊士,除了這一身武藝,你還有什麽?”


    樓七緩緩抬頭,目光狠戾地盯著火盆對麵,但眼底卻是一片猩紅,顯然那些話全說在了她的心坎上,殺人誅心。


    “你這一身武藝,去做個家丁實在是大材小用。但你別忘了,沈讓塵身邊可是有兩個絕頂高手,他本人的武藝也是登峰造極,餘晚之已經不需要你了,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功夫都勝你一籌,你對她來說,你死了就死了,如果僥幸沒死,賞你一口飯吃也無妨。”


    “住口——!”


    樓七怒吼一聲,鐵鏈被她掙得嘩嘩響


    郭自賢下意識往後一仰,這才想起兩人之間還隔著鎖鏈和牢門,他混跡官場數十載,什麽窮兇極惡之徒沒見過?竟被這樣一個黃毛丫頭給嚇了一跳。


    他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袍子,說道:“我身邊正缺少你這樣的人才,你若告訴我賬本的下落,我不僅能保你性命無憂,還可許你享盡榮華富貴。”


    方才那一吼,令樓七氣血翻湧,她咳嗽了兩聲,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對麵,“你都不敢露麵,叫我如何相信你的話。”


    牢中霎時一片靜默,唯有裝著烙紅刑具的火盆,傳來劈裏啪啦的嗶剝聲音。


    半晌,郭自賢起身,帶著椅腳摩擦出聲響。


    一旁的獄吏忙不迭想要勸阻,“大人,您這樣的身份何必……”


    郭自賢抬手打斷他,“本官是個守信的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開門。”


    獄吏無奈,隻得迴頭使了個眼色,獄卒會意,趕忙掏出鑰匙上前打開刑房的門。


    郭自賢跨入刑房,落腳時感覺腳下略顯黏膩,低頭一看,都是被水衝刷過的血跡,他嫌惡地收迴目光。


    樓七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那個人影,盯得雙目充血,直到那個人在光亮中顯露出來。


    出乎她的意料,傳言中無惡不作的奸黨,竟是這樣一個微胖,甚至有些慈眉善目的老人。


    “想好了嗎?”郭自賢問。


    樓七喉嚨動了動,吞咽一下,“我該如何相信你?”


    “因為我完全可以殺了你。”


    樓七垂眸思索,片刻抬頭,有些鬆動,“東西不在我身上。”


    郭自賢不自覺上前一步,“在哪兒?”


    郭自賢之所以篤定東西還在樓七手中,是因為他深知若賬本已經落入沈讓塵之手,那麽沈讓塵必定已經聯合都察院的徐則桉向他發難。


    然而除了科舉舞弊一事引起的波瀾,都察院毫無其他動作,這表明他們手上還沒有證據,賬本落在外麵,始終是個心腹大患,需得徹底解決。


    “我藏在了一個地方。”樓七說:“我沒有那麽傻,如果告訴你們位置,你們就可以卸磨殺驢了。”


    郭自賢皺眉,就聽樓七繼續說:“不過說了也無妨,你們拿不到,我把東西藏在了沈讓塵的府中。”


    郭自賢眉頭更深。


    東西在沈讓塵府中的話確實棘手,除了他身邊那兩名貼身護衛,其餘的護衛也都是高手,他沒辦法安插人手進去,更沒有搜府的禦令,若是貿然動手勢必會鬧出大動靜,隻怕沒辦法收場。


    這小丫頭片子,還真會挑地方藏。


    郭自賢精銳的目光盯著樓七,樓七分毫不讓。


    “怎麽了?你怕了?怕我一旦出去就不受你控製。”


    郭自賢忽然一笑,“丫頭,你還嫩了點。”


    說完手一招,獄吏立刻上前,郭自賢低語了兩句。


    樓七凝神傾聽,卻什麽也聽不清,她的聽力不知是被撞擊還是在嚴刑逼供中受損,如今已大不如前。


    獄吏聽完點頭哈腰,“卑職這就去取。”


    獄吏匆匆跑了個來迴,迴來時郭自賢已經坐迴了之前的位置。


    “喂給她。”郭自賢一指樓七。


    獄吏哪兒敢自己靠近,這女人跟個瘋婆子似的,此前手腳被縛,還咬傷了一名獄卒。


    獄吏把東西遞給獄卒,那東西在火光下一晃,樓七已經猜到了是什麽。


    師兄死於中毒,郭自賢定然不會輕易放她離開,多半會用毒藥控製她。


    郭自賢悠悠道:“此毒名噬魂丹,服下之後初始無異樣,然而每隔半月便會毒發一次,發作之時如萬蟻噬心,若無解藥,便會靜脈逆行直至死亡,怎麽樣,想好了嗎?”


    “給我。”樓七平靜道。


    獄卒將毒藥喂給樓七,看著她吞咽下去,迴頭衝郭自賢點了點頭。


    郭自賢給了巴掌,必然要給個甜棗,以防窮鼠齧狸。


    “我這也是無奈之舉,你不信任我,我也同樣不信任你,屆時你拿賬本來換解藥,我不但給你解藥,還給你下半輩子花不完的銀子,姑娘,這買賣,合算得很。”


    樓七垂下眼,聽見腳步聲漸漸遠離,獄卒替她解開鎖鏈,又將她拖迴牢中。


    達成協議,獄卒對她的態度也好了許多,端了飯菜上來。


    “姑娘,大人說了,你這渾身的傷現在也走不了,先養個幾天再放你出去,你瞧,咱們大人對自己人向來不錯。”


    樓七靠在牆角,飯菜比她前些日子吃的餿飯要好上太多,甚至還有肉。


    她哆哆嗦嗦地端起來,一個勁往嘴裏塞,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味道和飯菜一樣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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