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白盯著小廝勾出個森冷的笑,“公子放心,我不和他玩心眼,誰也不能在我手上過一百零八刀,我可是片得又快又薄,保準讓他把背後的人吐出來。”


    小廝嚇得雙腿打顫,被人捂著嘴拖走了。


    既白收迴目光,“公子,遊遠還沒走。”


    遊遠不是沒走,而是去而複返。


    他遊完街參加過瓊林宴,之後又折返迴來,此刻還在偏廳候著。


    沈讓塵抬腳往外走,說:“叫到園子裏來吧。”


    赤日炎炎,那一片芙蓉林卻長得鬱鬱蔥蔥,將熾熱隔絕在外,林下卻涼爽得很。


    林中有一方石桌,兩隻石凳,沈讓塵輕輕撫過桌麵,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林子邊很快響起了腳步聲,“公子,遊大人來了。”


    沈讓塵頭也沒迴,“嗯。”


    遊遠走進去,離了四五步遠便提起袍子跪了下來,“多謝大人。”


    “起身吧。”沈讓塵說:“不必言謝,我精神不佳,就不與你多言了,是餘錦安讓你來的吧?”


    遊遠起身,“不敢欺瞞大人,的確是餘大人讓我來,但我本身也想來向大人道謝。”


    “餘府上下可還好?”


    遊遠稍作猶豫,“說實話,不太好,但也比大人要好。”


    沈讓塵側眸看向他,遊遠垂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餘大人讓我帶一句話。”遊遠頓了頓,說:“放下吧,人都該往前走。”


    四下安靜極了,似乎連鳥叫也隱匿其中。


    陽光透過縫隙,灑出一道道溫暖靜謐的光束,可沈讓塵心中卻是刺骨的寒。


    她消失了那麽久,甚至連她的名字也從他身邊消失。


    所有的人都在刻意避開去提那個名字,就好像所有人都已經忘記了她。


    唯獨他一個人記得,記得相識至今的每一次見麵,他夜夜都將那個名字拿出來呢喃幾遍,真怕自己有一日也忘了。


    所有人都放棄了,若他都不去找她,那還有誰記得她呢。


    風過林梢,樹葉沙沙作響。


    遊遠在這樣的聲響中聽見了一個更為沙啞的聲音。


    “你出去吧。”


    遊遠看了一眼沈讓塵,還想再說什麽,可那個側影那樣沉寂,好似任何的打擾都顯唐突。


    腳步聲漸漸遠去,又過了許久,沈讓塵彎腰撿起一片枯葉。


    “啪嗒”枯葉上多了一滴水漬。


    ……


    啞巴推開房門,餘晚之正好醒來,夕陽掛在窗棱上,竟已是傍晚了。


    “我睡了這麽久嗎?”


    啞巴點了點頭,倒水遞給餘晚之。


    袖子撫開的一刹那,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飄來,那香味很獨特,似淡雅的花香,又似清幽的果香。


    餘晚之湊近聞了聞,“你熏香了?”


    啞巴搖頭,比劃道:「是藥。」


    然後伸出手給她看自己手腕上的一塊擦傷。


    餘晚之湊近聞了聞,香氣果真是從這裏傳出來的,“你怎麽受傷了?”


    啞巴打手勢說:「看狀元遊街,摔倒了,有人救了我,還給了我藥。」


    餘晚之點了點頭,“別處還有傷嗎?”


    啞巴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腿、膝蓋、後背,甚至臉腰也一塊兒指了。


    這是說自己全身上下都受傷了的意思,可餘晚之也沒見她行動上有什麽問題。


    “那你把褲腿掀開我看看。”


    啞巴想了想,慢慢提起褲腿,常年不見光的褲腿十分白皙,卻瘦弱了些,餘晚之看了半天也沒看見哪裏有傷,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啞巴。


    啞巴自己也伸著脖子找了半天也沒找著,最後用指甲蓋在小腿上一掐,硬是掐出個印子來,手指輕輕指了指。


    餘晚之登時就笑了。


    她知道啞巴年紀還小,或許是身邊無人陪伴無人關心,因而偶然有人關心自己,便覺異常珍惜。


    啞巴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著臉,抬手奪過她手中的空杯子,轉身就走。


    餘晚之笑了笑,餘光中瞥見桌腳邊有一個小瓷瓶,上麵的花紋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她掀開被子,扶著床柱起身,腳鐐便響起了叮叮當當的聲音。


    腳鐐有些長度,能容她下床,卻到不到窗邊,她估算著距離,約莫能夠著那個瓷瓶,眼看就要碰著,腳腕一緊。


    她伸直了手,卻還是差了半尺的距離。


    啞巴放了東西進來,見她下床,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指了指床。


    “躺得太久了難受。”餘晚之說。


    就挪動這麽一點距離,她便覺得頭暈眼花,照此情形,即便對方給她解開了腳鐐,要讓她一個人走出大宅,也頗具難度。


    啞巴扶著她在床畔坐下,這才去看她方才想要撿的東西,那是那個小哥哥給的藥,應該是之前蹦躂著比劃時不小心掉的,幸好沒摔壞。


    東西明明沒沾灰,啞巴撿起來之後還是愛惜地在身上擦了擦。


    “給我看看。”餘晚之朝她伸手。


    啞巴猶豫了一下,把東西遞過去。


    這是一個精致的瓷瓶,瓶身圖案繁複,顏色鮮豔,之前沒瞧清楚,餘晚之一握在手上就想起來了,她在樓起手中見過同樣的瓷瓶。


    當初樓七用來迷暈江晚之的就是這個,還是從既白那裏得來的。


    她握著瓷瓶,心中狂跳,麵上卻淡定問:“這瓷瓶價值不菲,你從何處得來的?”


    啞巴趕忙比劃著解釋:「不是我偷來的,是一個小哥哥給我的。」


    那就確定是既白給的。


    餘晚之眼中閃過一抹明亮的光彩,又被她迅速斂去,“這東西十分貴重,不能隨便收別人的東西。”


    啞巴慌了,「我不知道它很貴重。」


    “那你拿去還了,說不定也是人家十分重要的東西。”


    啞巴點了點頭,「我晚些去還。」


    她如果知道這是很貴重的東西,她肯定也不會收的。


    她伸手要拿,餘晚之卻把手指一扣,“我餓了,你幫我拿些飯菜,東西放這裏,你一會兒來拿,免得摔壞了。”


    等到啞巴出門,餘晚之迅速起身,房中沒留下紙筆,她不能留紙條,更不能太明顯,萬一被對方發現,一定會將她立刻轉移,那目前的所有的形勢都會改變。


    她掃過房中所有能觸及的東西,什麽東西既可以讓旁人無所察覺,但沈讓塵和既白一定能懂呢?


    腳步聲進入院中,朝著房間靠近。


    餘晚之心髒劇烈跳動,抿緊雙唇。


    腳步聲踏上台階,餘晚之額上已冒出細汗。


    “嘎吱——”


    啞巴跨入房中,同一時刻,餘晚之已端坐在了椅子上,掩在袖下雙手,正輕輕蓋好了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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