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不偏不倚潑在郭自賢腿上,落到地上滾了一圈,丫鬟見狀,急忙上前掏出帕子要替他擦拭。


    郭自賢顧不得腿上的疼痛,抬手猛地推開丫鬟,急急朝宋卿時走了幾步,“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宋卿時眼神平靜。


    “你如何得知?”


    宋卿時直視郭自賢,卻沒有開口,郭自賢瞬間便明白過來,再好的盟友,也總要留些底牌。


    “你在宮裏安插了人?”


    宋卿時淡定道:“大人在宮中也有人,找人探聽一番便知真假。”


    郭自賢一臉凝重,背著手在房中來迴踱步。


    他是在宮裏安插了人,但沒有消息傳來便說明他的人並不知曉,若說妃嬪的身體,最了解的當屬太醫院。


    郭自賢停下腳步,“假設儀妃真的有了身孕,那就麻煩了,沈家在皇上那裏的地位隻會更加穩固。”


    宋卿時忽然笑了起來,“大人何不換一個角度去想,儀妃有了身孕,最慌的人會是誰?”


    郭自賢忽地停下腳步,思索片刻,眼神中露出精光,“是諸位皇子。”


    “沒錯。”宋卿時含笑道:“儀妃受寵,還有個做權臣的舅舅,這孩子就成了諸皇子的一大威脅,那大人覺得,沈讓塵還能和誰結盟?”


    郭自賢往深處一想,忽然合掌大笑起來,“天助我也,哪位皇子都不會和他結盟,誰會相信他手裏握著皇嗣,還會胳膊肘朝外拐?”


    “儀妃娘娘有了身孕,卻秘而不宣,恐怕沈家也早就知道,隻是不敢聲張。”宋卿時接著說:“儀妃數年不孕,是無法有孕還是不能有孕,大人仔細一想便能明白,寵妃、皇子、權臣,這是多麽可怕的背景。”


    他看向郭自賢,“皇上三召沈讓塵歸都為帝師,看重的是儀妃無子嗣,沈讓塵便無私心,一來可以教導皇子,使其背後文人為新帝所用,二來,是為了牽製大人,以防皇上駕崩之後無人壓製大人。


    郭自賢頷首,麵上笑意不減,“皇上這是為了新帝機關算盡呐,隻可惜儀妃在這個當口有了身孕,一旦皇上知曉此事,恐怕就連皇上對沈家的信任,也會削減三分。”


    皇上信任沈家,是因儀妃沒有子嗣,若儀妃有了子嗣,皇上便會由信任轉為忌憚。


    曆代不是沒有過扶幼帝繼位,把持朝政的權臣。


    “此事不能由我一個外臣開口。”宋卿時說:“還望大人早做部署,若是等到沈讓塵恢複,想出對策,那就晚了。”


    郭自賢尚在猶豫,宋卿時乘勝追擊道:“三日之後狀元遊街,這是皇上定下的日子,在此之前都察院一定會將科舉舞弊定案,此事便可告一段落,大人也可鬆開手了。”


    狀元遊街曆來本該在傳臚唱名當日,但出了科舉舞弊一事,在沒審出個結果之前,讀書人未必會買賬。


    未免狀元遊街出亂子,建元帝便改了日程,推遲狀元遊街,而都察院必須在遊街前拿出結果。


    商議完畢,已是傍晚,郭自賢留宋卿時在家中用飯,宋卿時以答應迴家陪母親用飯為由推辭。


    離開郭自賢的書房,發現郭平盈還在院中等著,見了他,幾步迎上前來。


    “大人。”


    宋卿時拱手還禮,“小姐。”


    郭平盈撥了一下臉頰上的發絲,她在此等了很久,出了些汗,不知臉上的妝容有沒有花。


    “下月便是我們的婚期了。”


    宋卿時腳步一頓。


    竟然這麽快嗎?隻剩下一個月了。


    郭平盈接著說:“有些話原本應該早些同大人說,但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小姐請講。”


    丫鬟自覺放慢腳步,遠遠地跟在後頭。


    郭平盈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心裏怦怦直跳,他才華橫溢,挺拔俊朗,若非她家世了得,是萬萬攀不上這樣的男子。


    “我知道大人對先夫人有情,也知道大人府中有一位和先夫人長得一樣的……妾室。”


    宋卿時眉心不自覺一蹙。


    郭平盈慌忙解釋,“大人千萬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說,待我過門之後,一定會與她和平相處,請大人不必擔心。”


    到底是閨閣女子,說出這樣的話,郭平盈麵頰泛起微微的紅暈,見宋卿時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她更覺赧然,腳下輕輕一跺,轉身跑了。


    宋卿時站在原地,久久未能迴神。


    郭平盈是很好的姑娘,可惜生成了郭家人,他已負了江晚之,這個姑娘,他也注定要辜負了。


    ……


    自那日大夫來看過之後,一日一診變成了兩日一診。


    天氣炎熱,加之餘晚之身體不適,用不下飯,幾樣小菜隻揀著吃了一些。


    啞巴丫鬟收拾了碗筷出去,走出門口看見一個人站在外邊,趕忙退到一旁,朝著來人蹲身行禮。


    男人朝著沒關上的房門看了一眼,眼神稍稍偏了偏,啞巴會意跟上,手中托盤上還端著沒吃完的殘羹冷炙。


    走到院外,離得足夠遠,男人才開口,“這幾日怎麽樣?”


    啞巴並非生來就是啞巴,隻是後來高熱給燒啞的,聽聲音完全沒有問題。


    啞巴丫鬟把托盤放到地上,打著手勢比劃,意思是說餘晚之吃得好睡得好,也沒有鬧過。


    男人皺了皺眉,啞巴繼續比劃,把餘晚之今日提出的想到院子裏坐一坐的要求轉達了一遍。


    到院子裏坐需要解開腳鐐,男人搖了搖頭,沒有同意。


    丫鬟再次比劃,兩隻手攤開翻了翻,是看書的動作。


    男人遲疑片刻,說:“迴頭我讓人送過來。”


    啞巴點了點頭,有些為餘晚之高興。


    她和餘晚之相處了很多天,白天黑夜幾乎十二個時辰都待在一起。


    餘晚之閑來無事的時候,會和她講一些新鮮事,餘晚之懂的特別多,譬如從源寧港出海,在海上一直走一直走,便能到達另一個地方,那裏的人輪廓扁平,眼睛細長,也有鼻梁高挺,眼窩很深的人,他們長著藍色的眼睛。


    啞巴覺得那是餘晚之哄小孩兒的話,餘晚之卻說書上就有,風物誌上寫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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