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深秋,大昭寺的蓮池中的蓮花還沒開敗。


    兩家夫人在蓮池邊打了照麵,心照不宣沒有提及親事,隻當寒暄,若是沒看中,也不傷雙方麵子。


    大夥兒都對四小姐餘錦棠要相看的公子十分好奇,餘錦棠更是緊張得昨夜一整夜都沒睡著。


    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蓮池邊的清秀英俊的公子身上,餘錦棠麵露羞澀,被人簇擁推搡著往前。


    大家紛紛探頭張望,無人注意到人群中一人默默後退,須臾間便消失在了拱門之後。


    大昭寺是一切事件的開端,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殺得餘晚之措手不及,她死得不明不白,要想知道事件始末,需得追本溯源。


    餘晚之循著記憶找到當日出事時的寮房,有香客出入,看上去沒有什麽異常。


    寺中僧人來來往往,餘晚之找了一圈,也沒找到當日來敲門喊她的僧人。


    等她迴過神來,眼前已是一片青翠的竹林,長長的山道逶迤入竹林深處,不知通向何方。


    餘晚之正準備抬腳往裏走,山道上匆匆走來一名僧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施主留步,此處非見客之地,施主可是迷了路?”


    餘晚之忙合手迴禮,“師父莫怪,的確是在尋人的途中迷了路。”


    “施主所尋何人?”


    餘晚之思索片刻道:“我曾在寺中偶遇一位師父,提及我睡眠不佳,那師父便贈了我一味藥材,如今藥材用完了,想問那位師父再求一些。”


    她頓了頓,又問:“不知您可曾見過一位寬耳闊鼻,嘴唇略厚,眉間有兩顆痣的僧人?約莫……三十來歲。”


    僧人凝神思索了一番,搖頭道:“未曾見過,我在寺中已有十餘年,從未見過施主描述的人。”


    “會不會是新來的……”


    餘晚之還未說完,僧人出聲打斷,“不會,僧人進寺需登記造冊,不巧,貧僧便是造冊人。”


    餘晚之心中一緊,身子仿佛都沉了幾分。


    她是被人陷害這點不假,竟連僧人都是假的,可見並非巧合,乃是籌謀已久。


    沙彌說完,見她依舊立在原地不動,於是抬手指了個方向,“施主沿著這條路走,便能迴到前殿去。”


    “多謝師父。”餘晚之沿路折返。


    那沙彌目送她走遠,直到人影消失不見,才轉身步入了竹林。


    林中薄霧彌漫,行至深處豁然開朗。


    亭中一人身著白衣,烏木束發,單單一個側影便端的是謫仙人的風貌。


    那人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抬手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


    寂然盯著棋盤看了半晌,忽然道:“你在此時迴京不是個好時候。”


    “芙蕖未謝,”沈讓塵抬眸,“怎麽就不是好時候?”


    寂然將手中的棋子丟迴棋簍中,道:“你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元德帝請你做帝師,你這個時候迴來攪渾水做什麽?”


    沈讓塵撚著手中的棋子,那棋子材質是上乘的冷玉而成,握多久都不會升溫。


    “我避世數年,家師也仙去了三年,三年喪期已過,避不如迎。”


    寂然悄悄將手伸向棋盤,歎息道:“我看呐,這趟渾水你是隻能攪進去了。”


    話音剛落,一粒棋子便打在了寂然伸出的手上。


    沈讓塵收迴手,悠然道:“我看……你這下棋玩賴的毛病也是改不了。”


    寂然揉著手背,瞪了眼一旁憋笑的沙彌,全然沒有得道高僧的老成持重。


    旋即笑道:“看來我轉移話題的功夫尚待修煉。”


    沈讓塵側頭看了一眼沙彌,問道:“方才是何人闖入?”


    沙彌隻覺那雙眼如被水墨浸染過一般,看來時卻是清清冷冷的,好似沒將萬物放進在眼裏。


    沙彌隻看了一眼便匆匆低下了頭,這才敢開口說話:“隻是一名迷路的女香客。”


    寂然道:“那就送去前山。”


    餘晚之人已到了前山。


    她是偷偷溜出來的,沒告訴任何人,迴來時看見墜兒和春文正在四處找她。


    墜兒和春文原本在看熱鬧,是過了許久才發現三小姐丟了,怕被罰也不敢張揚,隻能兩人先試著找找,找得焦頭爛額。


    看見餘晚之施施然走來,墜兒慌忙上前拉著餘晚之看了一圈,確定無恙才鬆了口氣,張口即是一通數落。


    “小姐怎麽能到處亂跑呢?知不知道我們找得有多著急,這寺廟那麽大,人多眼雜,萬一有個好歹。”


    春文扯了扯墜兒的袖子提醒。


    墜兒手一揚掙脫,接著數落:“萬一有個好歹,夫人不得扒了我的皮,小姐頭迴出門,怎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墜兒越說聲音越來越小,逐漸發現了不對。


    眼前的人再不是從前癡傻的三小姐,那傻子罵了也不知道還口,隻知道傻笑和哭,可如今不一樣了。


    餘晚之淡淡地看著,“說完了嗎?”


    她唇角尚帶笑意,卻看得兩個丫鬟心裏發怵。


    春文當即要跪,屈膝到一半,卻被餘晚之握住了手臂。


    餘晚之道:“又不是你罵我,你跪什麽?你們伺候我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佛門清淨之地,若我還當眾責罵於你二人,傳出去豈不是讓人說我張狂。”


    春文垂著眼,保持著姿勢不變,卻不由心驚,“小姐。”


    她方才打的就是這個算盤,大昭寺香客眾多,大庭廣眾之下,她先服軟,旁人隻會說主子苛待下人,卻不知癡傻多年的餘晚之怎能想到這一層。


    “你這丫頭好生固執,”餘晚之笑道:“小姐我親自扶你都不起來,倒真像是要把這惡主的名頭硬扣在我頭上了。”


    她這樣說,春文哪裏還敢跪,趕忙直起身道:“奴婢不敢。”


    墜兒沒聽懂她們二人在說什麽,隻見小姐鬆開春文抬腳離開之後,春文額上便冒起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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