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維萊特傾聽雨的聲音,滴滴答答,哀慟憂傷。隱隱約約中,他好像又聽到海底的吟唱聲,此時,多了怨恨和悲傷。


    他尋著歌聲到來,看到遠古生物被釘在狹小的一方水域奄奄一息。他即將遭到人類拆分成零件拍賣的下場,縱然他不輕易死亡,割肉的疼痛淩遲加身,卻要比死亡更要可怕。


    他抱起人魚,望進對方的眼眸。黝黑的眼珠倒映著自己的臉,眼神是麻木和憤懣,刻印對人類的憎惡。


    我必須救他。


    那維萊特的目標從未如此清晰過。


    人魚的傷勢恢復飛快,但是千瘡百孔的心總得不到填補,唯有那維萊特多跟他交談,對方才輕輕拍著魚尾巴,表示出點反應來。


    那維萊特給人魚起名為阿克塞恩,親自教導他提瓦特的語言、人類的禮節規矩。阿克塞恩學習能力極強,上手很快,但他很快就會遺忘掉,那維萊特隻能一遍又一遍去教。


    阿克塞恩學會了用腿走路,如何優雅使用刀叉,甚至還能夠跟他討論各國水源的味道和源頭。


    「那維萊特。」坐在窗台前的黑髮男子歪著身子看書,桌上放的是美露莘炸得香酥的小魚幹,「朋友是什麽意思?書上寫著,兩個人心意相通,增進感情就是朋友,我們是朋友嗎?」


    「雖然還達不到心意相通的地步,但我覺得我們是朋友。」


    阿克塞恩顯然不太高興,他變迴了人魚形態,魚尾霸道撐開了褲子,他扭頭鑽進遊泳池裏,他在水裏憋了一陣子氣,浮出水麵大喊著:「我們一定會心意相通的!」


    人魚的脾氣變幻莫測,像是楓丹永遠捉摸不透的天氣一樣。


    逐漸忙碌起來的那維萊特幾天才去見他一次,必定是在他氣鼓鼓的時候。


    「你又去染上了人類的騷味!」人魚敏銳的嗅覺甚至比美露莘還要厲害,他隻是跟人類擦肩而過,都要像是疑似出軌的丈夫遭到質疑。


    「陪我遊泳,快點!」人魚興奮地扯著他的衣領,不給他拒絕的餘地。那維萊特不常應付這般沒皮沒臉的傢夥,隻好陪他短暫遊水嬉戲。


    美露莘跟那維萊特說過,阿克塞恩總是抱怨給他搭建的遊泳池太小了。


    那維萊特也勸他迴海裏生活,換來的隻有一記白眼和帶著氣憤的後腦勺。


    「阿克塞恩大人真漂亮,我從未見過像他這麽漂亮純粹的生物。」美露莘開心說著。


    「是嗎?」那維萊特從不在意外表。


    「是啊。脾氣好好,長得高高,還能變化人形,太羨慕了!」


    這跟美露莘說的不太像一迴事,阿克塞恩很少在他麵前掩飾暴戾的性格。那維萊特故意早點迴來,他看到了人魚與美露莘和平共處。


    嬌小的美露莘踮腳給阿克塞恩搓洗尾巴,事後得到好看的珍珠作答謝。


    等到那維萊特出現,阿克塞恩又恢復冷漠的神情。那維萊特不理解,他問道:「是我跟人類打太多交道了,讓你不喜歡?」


    阿克塞恩反問他:「你不覺得你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對不起。」這好像是事實。


    「不要對不起,這彌補不了我!」阿克塞恩罵罵咧咧爬上岸,海水漫過他線條流暢而緊實的腰腹,往下淌過筆直修長的雙腿。化人時黑色的長髮打著卷貼在他的後背,隨著展臂的動作而落下來掃過大腿。


    「還愣著幹什麽,給我擦身子。」


    阿克塞恩喜歡那維萊特幫他擦幹頭髮和濕漉漉的身體,即使不說,他也感覺得到,這時候的阿克塞恩安靜而享受,也不會散發對世間的惡意。


    日子好似這麽平和過去。


    突然有一天,阿克塞恩很興奮說:「我要去當模特了!」


    那維萊特隱隱猜出模特是什麽,中肯迴了一句:「恭喜你。」果不其然,黑髮男子臉上的笑容快速消失,又開始板著臉。


    「怎麽了?」是餓了,還是哪裏不舒服?


    「沒什麽,你就等著吧那維萊特,我會是楓丹最棒的平麵模特!」阿克塞恩頭也不迴離開。


    後麵的日子,那維萊特就很少見到他了,大多數是在報紙,或者雜誌封麵上,然後在人們的口中,不斷得到讚美的他。


    封麵上的阿克塞恩更換很多種衣服款式,他像是一隻定格在畫中的百靈鳥,美麗而張揚,卻失了自由和靈動。


    阿克塞恩不喜歡人類,但是他融入了人類。


    再次見到阿克塞恩,是給他做出極端事情的狂熱粉審判的時候。阿克塞恩就站在歐庇克萊歌劇院前,陽光正好的下午,他蒼白的手捏著太陽傘,黑色的發襯得他艷麗清冷,一身細嫩的皮-肉白到透光,像是隨時都要消散於人間。


    他無疑是變的更美得奪人心魄了,那維萊特跟他對視許久,最先是阿克塞恩走過來,語氣帶著抱怨和對好友的懷念:「你什麽時候開個竅啊,傻木頭。」


    平白被罵了一句,那維萊特眼觀鼻,鼻觀心。他搞不懂的事,問了也隻會遭到白眼。


    他們走到大楓丹湖前,陽光如金灑在水麵,阿克塞恩脫下昂貴的衣服,躍入水中,他和岸上的那維萊特相望,華麗的魚尾挑起半弧狀水流,眉眼帶笑,「這裏更適合我。」


    「確實。」那維萊特點頭,他去放下阿克塞恩的衣服,臉上被潑了水,他也不惱,跟著跳進水裏,追著人魚遊去。二者你來我往追趕,轉眼深入海底,水中生物繞著他們歡唿,喜悅也爬上那維萊特的眼角,融化了最高審判官不近人情的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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