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明媚燦爛,透過木窗照在伏案忙碌的女郎身上,“殿下,該用膳了。”


    “幸苦芙蕖了。”江晚寧放下手中的劄記,衝人笑了笑。


    “好香啊。”看著從食盒端出來的兩菜一湯,色澤鮮亮,女郎的鼻子不自覺的嗅了嗅。


    “殿下如今每天雷打不動的兩菜一湯,小廚房可不得卯足勁做的好吃些,再好吃些。”


    侍女的語氣滿是無奈,她未曾見過哪個主子這般節儉。


    女郎夾起一片萵筍塞進嘴裏,細細咀嚼。


    “兩菜一湯剛剛好,本就吃不下那麽多,何必麻煩準備呢。”


    “而且這隻是在私下裏吃,也不會丟了皇室的半分麵子。”


    芙蕖明知說不過女郎,便不再言語,安靜侍候。


    “宋公子與蕭公子一並從漠遼迴來了。”


    芙蕖又帶來一個不算小的消息。


    根根分明的羽睫輕顫兩下,咀嚼的動作停了片刻複又機械的開始。


    “我知曉了,想必漠遼也辦上了與北齊一樣的私學。”


    “青衣姑娘與紫韻姑娘被留在漠遼開辦女學堂,想必一時半會兒不能迴來。”


    “她們有這方麵的經驗,不至於像在這剛開辦的時候那樣焦頭爛額。”


    女郎眼含笑意,從裏到外都是對她們的自信,不過相伴已久的芙蕖還是從女郎的神情中捕捉到些微不舍。


    侍女猶豫著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殿下向來比她想的通透。


    ——————


    休沐日,女郎難得偷閑,懶懶的躺在美人榻上看書。


    旁邊正是剛迴北齊不久的宋卿白,安靜處理著堆積的事務。


    兩人互不打擾,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意味。


    如果忽略男人眸中的饜足,女郎因著動作,衣袖滑落,雪臂上星星點點的紅痕的話。


    不過幾炷香的時間,便傳來勻稱的唿吸。


    顯然是睡著了。


    男人揚眉淺笑,抬眸看著女郎滿是柔情。


    輕手輕腳的拿走素手中握著的書,做好標記,放在桌上,給人蓋上薄衾,尋來作畫的絹,鋪展開來。


    男人濃眉時蹙時舒,停停畫畫,房內便隻剩唿吸聲與墨筆劃過絹布的聲音了。


    金色的光緩緩轉為緋色,宋卿白舒展了下長久保持一個姿勢的身體。


    看著絹上的美人,不免遺憾自己的功底不夠。


    江晚寧睜開眼,隻覺得身上的疲憊盡數消散。


    看著窗外的夕陽,眼中劃過驚訝之色。


    不過本就起的晚,將近晌午才匆匆起來,用完膳便找來些閑書看看。


    男人如往常般黏在一旁處理事務,她便任由人去了。


    未曾想,自己竟是睡著了。


    女郎起身的聲音自然也喚醒沉浸在畫中的男人。


    宋卿白遞上一杯溫水,見人接過,又低頭握住小巧精致的腳踝,給女郎穿鞋。


    瑩白的小腿處依稀能看見幾分未消的緋色。


    男人耳尖亦帶著些粉意。


    咳,數月未見,過火了些。


    江晚寧神色如常,並未有半分驚訝模樣,顯然早已習慣男人親昵的動作。


    “什麽時辰了?”


    “申時過半。”


    江晚寧蓮步盈盈,走到書案,看著畫絹上的人,眼底的朦朧的水汽消散,困意盡數退去,唯留下清晰明確的驚訝。


    宋卿白從身後將女郎納入懷中,聲音輕柔,泛著蜜般的甜膩,“餓了沒?”


    “還好,再等等。”


    江晚寧放鬆身子,尋了個舒適的姿勢。眼睛卻沒從畫上移開。


    “手生,讓晚晚見笑。”


    說著便要將畫蓋住,卻被一隻素手攔下。


    “還未向你要肖像費,這幅畫便送給我吧。”


    何謂肖像費男人沒聽懂,但索畫的霸道模樣卻是明明白白。


    男人眼中閃過詫異,旋即被笑意填滿,“殿下不嫌棄就好。”


    臉頰覆上一抹溫熱的柔軟,隻聽耳邊的女聲透著幾分俏皮,“額外贈送。”


    *


    “其實我也擅長作畫,”蕭彧安盯著牆上掛起的畫,麵上依舊是笑盈盈的模樣,但怎麽聽都存著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晚晚怎就隻掛了他的畫?”


    女郎看完一頁書,這才緩緩抬起頭淡淡睨了一眼憤憤不平的男人。


    纖手指著小巧的錦盒,想是想到什麽,極白的麵皮染上粉意,沒好氣道,“將那破鈴鐺丟了,我便掛上你畫的。”


    男人也不氣了,先前的理直氣壯轉為心虛,連忙上前兩步,揉肩捶腿的討好模樣。


    “這可是好不容易尋的,怎可說丟就丟,”


    “況且晚晚昨夜確實放鬆……”


    男人沒接著說下去,看女郎臉色,再多說半個字他便會連同錦盒一並被丟出去。


    牆上的畫最後也沒取下來,蕭彧安的畫也沒掛上去,礙眼的錦盒被男人悄悄安放在寢宮的暗格裏。


    ——————


    “消息屬實?”


    端坐在紫檀椅上的男人盯著繁複的雕刻紋樣,並未看向跪在地上的暗衛,神色不明。


    暗衛麵無表情的遞上些收集來的書信。


    “這是程夫人與太後的書信往來。”


    對女郎近日狀況的交代,以及婚事的討論。最後一封信上是全是葉拂雲將江晚寧托付與程母的體己話。


    乍一看是長輩間對小輩的關懷,可千差萬別的身份透露出信的古怪之處。


    江景珩細細看完,揉了揉眉心,“明日將程大人與其夫人請進太極殿,朕有些事想弄明白。”


    本是因著阿姐的暗衛發覺時常有人尾隨,查了後竟是程家。


    江晚寧被綁架一事讓江景珩不得不提高警惕,未曾想竟牽扯到些他不曾知曉的事。


    *


    看著砰地一聲跪在地上,赴死模樣的翁媼,江景珩恍惚間像在夢中。


    否則,為何他一直求而不得的事怎會成了真。


    阿姐與他竟無任何血脈瓜葛。


    但這又有什麽意義,將事情捅出,不僅會讓皇室蒙羞,牽扯到這件事的人眾多,阿姐又將如何自處。


    江景珩逼迫自己快速冷靜,吐出頗為嚴肅甚至涼薄的話,“程大人,程夫人,茲事體大,就當今天的問話從未發生。信交由朕保管,而你們隻能將這個秘密帶進塵土。”


    “否則,朕有能力讓你們永遠說不出話來。”


    語氣森森,展露出帝王的無情。


    “臣,明白。”


    “臣婦明白。”


    男人揮揮手讓人退下,跪在地上的兩人鬆了口氣,行禮告退。


    *


    “今日怎想起請我到宮中喝酒。往日青梅酒都隻給嚐半盞,小氣的很。”


    女郎聞著琉璃盞中淡淡的酒香,嘴角上揚,麵露沉醉之色。


    她並不嗜酒,隻是宮中的青梅酒度數極低,清甜可口,酒器又小,難免想著多喝上幾盞。


    “許久未與阿姐小酌,記掛的緊。”


    心中所想不能透露半分,男人眸光暗淡,見女郎笑意盈盈,勉強扯出幾分笑,隨意講兩句客套話應付過去。


    江景珩將杏花糕推過去,伸手握住眼前皓腕,舉酒的動作被製止,女郎看向男人的目光透著幾分不解。


    “墊些糕點再飲酒。”


    男人眼中滿是不讚成,氣勢頗盛。


    帝王當久了便會這樣嗎?


    江晚寧無奈的捏起一塊雪白,輕咬一口,細細品味。


    “花糕配酒,也是頭一份。”


    甜膩在嘴裏化開,聲音變得有些含糊不清,紅軟的舌尖若隱若現,唇瓣難免沾上些碎屑。


    晚風吹散了些臉上的躁意,銀紗般的月光灑下,落進玻璃盞,圓月藏進酒中,又靜靜浮上來。


    江晚寧聞著男人不同於自己的烈酒,將糕點往前推了推,好心提醒。


    “你也吃些糕點,小酌怡情,大酌傷身。”


    江景珩沉默著吃下一塊,頹廢的氣息讓一向不敏銳的女郎都看出端倪。


    “誰惹我們阿珩了,這般不高興,說出來,阿姐幫幫你。”


    小姑娘趴在石桌上,仰視著男人,麵色潮紅,桃花眸子瞪的圓潤如貓眼,薄薄的水霧氤氳,看的讓人心底發軟。


    江景珩沒忍住揉了揉細軟烏黑的長發,“沒人惹我。”


    “那阿珩別不開心,喝酒!”


    女郎仰頭豪邁飲下一盞,速度極快,江景珩沒來得及阻止。


    拿過青梅酒放在自己麵前,“真不知阿姐是幫我排憂解難,還是為了多喝酒找借口。”


    “都有,都有,為阿珩是主要。”


    小姑娘明顯眼神躲閃,心虛的不行卻做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阿姐這般說,那我便信。”


    捏了捏江晚寧柔軟的腮幫子,鬱悶的冰融化,明顯的愉悅在男人眼底流淌。


    僅是走神一會兒功夫,女郎便趴在男人幹燥溫熱的掌心,闔眸小憩。


    “醉了?


    阿姐還是一如既往的酒量差。”


    一樣的沒防備心。


    可你眼前並非什麽良善之人,挖空心思想著近些,再近些。


    江景珩微微驚訝,喉中溢出一聲輕笑。


    可真有這個機會,便膽小的想要退卻。


    就算講了又能怎麽樣,在女郎眼中,他隻是胞弟,從未改變。


    微風帶走幽幽歎息,月光下男人的眸子亮的驚人,臉上硬朗的線條表明著心智與身體的成熟。


    他早不是跟在小姑娘身後無憂無慮的孩童。


    *


    江景珩輕柔的抱起醉倒的女郎往未央宮的寢殿走。


    每一步都極其踏實,沒有半分顛簸。


    宮內的侍從都被他打發走,諾大的未央宮僅有他與阿姐兩人。


    僅是因為他隻想與女郎獨處。


    簡單的脫下女郎的外衣,掖好錦被。男人盯著江晚寧看了良久,最後脫下自己的外衣,也躺了進去。


    許是早就習慣,女郎十分自然的窩進寬闊的懷抱,睡的香甜。


    這習慣如何養成的,男人都不用猜測,心中瞬間浮現出兩個名字。


    嫉妒一下子便占據上風,等人反應過來時,唇瓣已然貼上另一片極柔軟,帶著淡淡青梅酒香的唇。


    男人閉著眼,耐心撬開緊閉的皓齒,不停顫抖的鴉睫如砰砰直跳的心般不平靜。


    唇齒上的動作愈發強勢,奪走本就不多的空氣,女郎嗚咽起來,皺眉想要擺脫這種窒息的感覺。


    濃烈的酒香讓大腦愈發不清醒,青梅被烈酒徹底覆蓋。


    靈活的猩紅勾纏一番後戀戀不舍的退迴自己的領地,男人也逐漸清醒過來。


    指腹摩挲著愈發豔麗的唇瓣,似鎖定獵物的野獸,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在女郎額頭印下一吻,確保女郎沒有任何不適,起身離開。


    今夜的迴憶足夠他時不時拿出來細細體味,度過漫漫餘生。


    女郎被推著向前走,而他甘願沉溺於隻有兩人的迴憶,妄圖用這點甜抵過所有苦澀。


    視線相接是隱秘的吻,輕聲低喚是壓抑的欲。


    阿姐,在無人知曉時,我已戀卿千千萬萬遍。


    立於雲端卻甘心墜入塵埃,清醒著沉淪。


    若嬌豔的花已經有了細心的匠人照顧,他便做根底的泥,柔和的風,溫潤的雨,燦爛的光。


    哪怕不被在意。


    *


    眾元239年,長樂公主薨,享年58歲。三月後,宋卿白、蕭彧安相繼離世。


    眾元241年,景寧帝駕崩,享年58歲。養子江暐俛即位。


    ——————


    【驚!考古新發現:北齊景寧帝的陵墓重見天日】


    【景寧帝陵墓出土大量珍貴文物!】


    【景寧帝姐控實錘!】


    【景寧帝&長樂公主】


    一大早,多條關於考古的熱搜便衝上榜單,對於北齊這個盛朝有關的事件,人們抱以極高的熱情。


    【我愛吃瓜:這次出土的文物感覺格外精致,一看就很值錢(星星眼)】


    【不扣6就扣你嗓眼:@我愛吃瓜 畢竟是皇帝的陵墓,陪葬的規格肯定高】


    【xx老婆:出土的還有一套皇帝的婚服,之前幾乎沒見哪個皇帝陵墓陪葬品是這個的(好奇)】


    【平平無奇的平平無奇:@xx老婆 興許是人家的獨特愛好】


    【xx老婆:確實挺獨特,生前沒有嬪妃,死後陪葬一套婚服,果然古人的思想不是我們這些現代人能懂的】


    【顯微鏡磕學家:之前長樂公主陵墓有兩套鳳冠霞帔,我仔細對比了一下,恰巧有一套與景寧帝的相似。最關鍵的是,最靠近景寧帝的陪葬品幾乎都與長樂公主有關】


    【越磕越邪:@顯微鏡磕學家 同好啊,終於找到組織了(抹淚)雖然很邪門,但景寧骨科真的很香,越品越香】


    【能不能莫名其妙暴富:@越磕越邪 連廟號都是cp名,真的很難不磕一口(落淚)】


    【有分寸感的猴:這是關於考古的,cp腦稍微收一收,什麽都磕隻會害了你】


    【考古愛愛愛好者:支持,請磕cp的移步,給我們愛好考古的騰個地討論,謝謝】


    【我為長樂舉大旗:長樂公主本身就是位極其耀眼的女性,請關注人家的成就,不要捆綁,謝謝】


    *


    網上氣氛熱烈,隨著考古工作的開展,景寧帝“姐控”得到進一步實錘,甚至向著未曾料想的方向發展——興起一個被稱為“邪教”的景寧cp坑。


    無論如何,景寧帝隱藏於心底的情感在幾千年後被徹底剖開。


    景寧帝隨身一塊刻著珩字的玉佩,剔透圓潤,定是時常把玩,正與長樂公主陵墓出土的玉佩為一對。


    而長樂公主那枚玉佩背後明晃晃刻著“吾妻晚”的字樣。


    本就熱鬧的討論被推向最高潮,震驚聲此起彼伏。


    窮盡終生的暗慕隨主人一並被埋藏地底,穿越漫長時空,跨過曆史長河,如休眠的火山再次噴發,依舊熾熱,足以震撼人心。


    這次,眾生皆知——


    吾愛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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