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本是由漢水衝積而成,東西長二百餘裏,南北寬數十裏,土地肥沃,物產豐饒,漢中稻米尤其出名。秦蜀巴國爭奪二百年終於歸了秦國,楚國自占有上庸西城之後亦時時圖謀漢中。漢水自南鄭到西城之間水流湍急曲折,自漢中沿漢水下西城易,自西城逆流而上十分艱難,楚國多次進攻未能得手。其後司馬錯從涪水逆流而上,占了楚之黔中郡,以黔中郡換得西城上庸,自此漢水上遊之利盡歸於秦。


    四人離了穀口一路向南,望南鄭而行。那褒斜道十分難行,入了漢中卻是一片緩坡丘陵,綿延百餘裏再無高山,一路皆是坦途,眾人沿途看見不斷有運糧隊往褒穀口而去。


    李左車道:“秦人不顧損耗數千裏運糧,隻怕前線戰事緊張,如今晉陽已入秦人之手,不知北地可安?”


    司馬青史道:“這不用擔心,秦將之中,並無人可匹敵武安君。秦人或許可以打打韓魏,也可以打打趙將扈輒,一旦動了攻打武安君的心思,隻能算他們倒黴。”


    李左車道:“秦人戰心如此堅決,若是大舉來攻,祖父手裏隻有區區四萬兵馬,終是難以抵擋。”


    司馬青史道:“武安君雖隻有四萬人,卻全是精銳騎兵,又有司馬尚和荀國忠這等智勇之將相輔,萬無一失。


    你年紀幼小,隻見過武安君步車兵大破匈奴之事,沒見過匈奴騎兵大肆屠戮武襄君大隊步車兵,還不知道騎兵對上步車兵的厲害。武安君騎兵雖隻有四萬,秦軍便是二十萬來攻,也是有來無迴,待我們鑄造好了馬鐙和槍,便是五十萬來攻,一樣教他死無葬身之地。


    且如今我們身在秦地,北地戰事非我等所能左右,我們早日尋了寡婦清是正經。”


    公主鬆了鬆皮裘道:“這天上並無日頭,如何熱起來,才走了這一小段路都要出汗了。”


    小姑娘道:“這個跟日頭無關,昆侖為華夏南北分界之地。漢中位於昆侖(秦之前稱秦嶺為昆侖)之南,北風為昆侖所阻,是以漢中終年比關中溫暖。到了此處皮裘就有些不合時宜了,一會兒到南鄭買幾件應季的衣服。”


    “原來如此,我就說走了這麽久,到漢中為何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原來是昆侖山分割了氣侯。”


    行了近百裏離南鄭已近,李左車一路走一路觀察路上行人,隻見本地土人臉上均有菜色,見四人騎了高頭大馬而來,往往怒目而視。


    李左車道:“這漢中民風不大友好,一路多有人怒視我等。”


    司馬青史道:“漢中之民見有人自外而來,以為我們是秦人。”


    李左車道:“看來漢中之民也不歸心於秦。”


    司馬青史道:“無論是漢中還是巴蜀,對秦國都是離心的。巴蜀漢中本是富庶之地,加之山河隔絕,自來少有外患。巴蜀和苴國內鬥,因一直是蜀國占據優勢,並未有大戰,是以三地之民稅負徭役皆輕。巴蜀漢中沃野千裏,民不過百餘萬,自來物阜民豐。秦自入漢中以來,勞役賦稅倍於往日,尤其地稅三稅其二,百姓勞苦一年溫飽尚難以保障,漢中之民怨之自不可免。


    今年秦國大旱,稅賦減少,必然大量從巴蜀漢中調糧,如我們路上所見。巴郡蜀郡到漢中至石牛道和漢中到關中之褒斜道過於險遠,所需民役甚重,漢中處於巴蜀和關中之間,迎來送往,勞役更甚,自然怨恨秦國。”


    眾人正言之間,隻見幾個秦卒押了幾個破衣爛衫的男女往南鄭而去。公主問路人才知原來是一戶姒姓人家被派了勞役,前兩年家中長子次子往關中運糧之時已經先後掉下山穀摔得屍骨無存,如今小兒子剛滿十七歲,又被派了勞役。家中老漢恐這小兒子再死了從此就絕了後,因此帶了一家子往蛇山(大巴山)深處而逃,誰知跑了不過十來裏就被裏正帶人追上綁了,郡兵趕來押迴南鄭受審。


    小姑娘見那被綁的人中一個老漢一個老婦,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婦人抱著個一歲左右的孩子,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一家子被人拖著前行,一路走一路哭泣,有時走得慢了還被郡兵鞭打,十分可憐。


    旁觀之人多有憤恨之色,卻並不敢多言。一個小老頭低聲歎道:“這老姒家是真慘,每年送糧都摔死人,一下子死了兩個的隻有他一家,這事兒放誰身上也受不了。如今這老三逃役被抓迴來,少不得鞭笞五十,打完了還得去送糧,隻怕也迴不來了。”旁邊眾人嗟歎不已,另一個老頭兒道:“往年都是輪流抽丁送糧,這兩年家家抽丁,便是已經死了兩個的也得抽,這世道是一日壞過一日了。得過一日便是一日吧,誰知道哪一日這厄運就到了我等頭上。”


    眾人聽了兩個小老頭的言語,皆心有戚戚焉,各自搖頭;看向那郡兵的眼神雖依然躲閃,卻明顯發了幾分狠。


    小姑娘見這一家子身上都被打得傷痕累累,心生憐憫之心。四人跟在那隊押送犯人的隊伍後麵,到了偏僻無人之處,小姑娘縱馬上前攔住了那四個郡兵的道路。


    那領頭的郡兵見有人攔路,大怒道:“你是什麽人,敢擋著我們的道路,不怕王法嗎?”


    小姑娘舉了手中的短劍道:“這便是我的王法,你們把這幾個人給我放了,不然我叫你們知道知道小姑娘的厲害。”


    公主唯恐天下不亂,見小姑娘要給那家子出頭,便也提了刀跟過來。


    那領頭的郡兵氣得直跺腳,要知秦以法立國,十分森嚴,對反叛處罰極重,所以除了幾次大規模叛亂之外百姓少有敢直麵官府者。如今這世道真是變了,兩個小姑娘就敢提了刀劍當道劫人。眾郡兵紛紛抽了劍上前來動手。


    小姑娘尚未動,公主一人一刀柄,把那四個郡兵都打暈在地。


    公主看了看自己的手喜滋滋地道:“這麽容易就完事兒了,看來我的功夫大有長進啊。”


    司馬青史道:“秦國郡兵都是本地召集的土人,負責本地治安,平時並不參戰,是以戰鬥力極弱。秦軍最強的當屬鹹陽軍,平時駐紮在鹹陽附近,戰時外出,如王齕、蒙驁所領精兵便是此軍,之前我們遇到的李信所領兵也是鹹陽軍。鹹陽軍中又數我們前幾日遇到的銳士最是厲害,公主剛跟銳士交手,對付這些郡兵自然不在話下。”


    公主道:“那就是欺負欺負百姓罷了,戰時完全無用。”


    司馬青史對那被綁著的姒姓老漢道:“老丈願意跟隨郡兵迴去受罰,還是依然想逃,若是想逃,我便給你鬆開了綁繩。”


    那老漢大聲道:“求恩人幫忙,我等願逃。”


    司馬青史道:“老丈思想清楚了,若是跟了郡兵迴去,不一定就死;若是再逃被抓住了,恐怕隻有死路一條。”


    那老漢道:“要是被抓迴去,雖一時不死,也是生不如死,還不如逃,萬一得以逃進深山,一家子還能勉強活命。”


    司馬青史不再言語,李左車上前用劍割斷了眾人的綁繩,那老漢領了家人跪在地上梆梆梆磕了好幾個響頭,急急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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