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暫時還不知道,那個正在替他受罪的倒黴鬼其實也叫“戴維”。


    此時此刻,戴維·布魯斯先生也在一間昏暗的囚室中蘇醒了過來。


    他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張嘴猛吸了一口氣,想要擺脫昏迷前那種窒息的恐怖感覺。


    但他立刻就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窒息。


    “咦?奇怪……”


    布魯斯記得自己之前明明就快被海水溺死,現在四周卻一點水都沒有了……


    可他剛剛才想鬆一口氣,一種比溺死還要恐怖的感覺就如洪水般襲來!


    趴在地上的布魯斯陷入了完全動彈不得的麻木之中。


    他還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融化”。


    雙手和雙腳的肌肉似乎變成了不屬於自己的爛肉,眼裏的景象也開始如同冰雪般消融,甚至連眼球本身都在溶解脫落!!!


    “啊!!發生了什麽……啊啊……”


    “這是什麽!!!”


    “這是噩夢嗎!?不——!!不要!!!”


    布魯斯拚命想要唿喊,但他的嘴巴和喉嚨都已經消失……或者他從剛開始就沒有嘴巴?


    逐漸融化的視線隻能勉強看見身前不遠處出現了兩雙蒼白的赤腳。


    這兩雙腳屬於兩個穿著黑色修女長裙的女人。


    她們就如幽靈一樣懸在半空,正在用冰冷且兇厲的目光看著趴在地上的“戴維”。


    “救……救我……”


    布魯斯感覺自己的意識也在變成一團爛泥,他顧不得那兩個女人到底是怎麽迴事,隻想著從那無盡恐怖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踩入了一個瘋狂的、粘稠的、混沌的旋渦,那裏麵似乎有無數可以撕碎他靈魂的手臂正在向他招手!


    如果他真的就這樣被拖進去,迎接他的將是無盡痛苦的折磨!!!


    可那兩個女人卻沒有動作,就隻是這麽漠然的看著他……


    “你不是他……”


    “嗯,他不是他……”


    “沒意思……”


    “不堪入目……”


    “渺小的螻蟻……”


    莎爾和梅麗你一言我一語,用人類無法聽到的聲音鄙視了那個向她們求救的可憐靈魂。


    眼前這個占用了戴維·弗蘭克身軀的家夥根本就不是那位膽敢褻瀆神明的狂徒。


    對於這種普普通通的家夥,深淵的邪神根本不屑一顧,連玩弄對方的想法都沒有……


    可憐的布魯斯最後都沒有得到救贖。


    他發出了悲慟的呐喊,以最驚恐的尖叫迎接了吞噬他的瘋狂……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足以讓常人蛻皮脫骨的恐怖嘯聲在囚室中爆發。


    囚室那扇普普通通的鐵門被一股無名巨力猛的一撞,竟然完全變形凸出,連帶著門框和牆壁都被徹底撕碎!


    咚——!!!


    一聲震響後,一個瘋狂的身影直接撞開了鐵門,以半人半怪物的姿態從囚室中狂奔而出!


    它的上半身隻剩下半個抱臉痛哭的人體,下半身則變成了混沌接肢的集合。


    無數手臂在它身上肆意的揮舞著,五顏六色的光芒從那些指尖綻放。


    火焰、冰霜、金光、黑影、紫須、白波、血棘……


    種種說都說不清楚的東西如同泄露的石油一樣噴湧出來!


    那些手指刮過走廊的牆壁,發出讓人意識抽離的恐怖刮擦聲,配合上非人的尖嘯,足以給監獄留下難以磨滅的恐怖印痕。


    但這隻怪物並沒有成功越獄。


    囚室外的走廊就像是一條筆直的隧道,那間囚室就是隧道的盡頭,而隧道的另一側,還有一道看上去更加厚重的閘門!


    咚隆————!!!


    尖叫的怪物不管不顧的撞上第二道門,直接將其撕開,繼續狂奔!


    可那扇之後,卻還是一條走廊,走廊盡頭還是一扇門……


    咚——!咚——!咚——!咚——!


    瘋狂的怪物帶著可怕的衝擊力將一道道大門接連撞碎,可前方似乎還有永遠撞不完的門。


    門、走廊、門、走廊……


    這似乎成了一個無盡的循環,無論它怎麽撞都無法從監獄中逃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狂奔的怪物終於被越來越厚重的大門擋住。


    它在門上撞出一個深深的凹陷,然後無力的陷在其中,喉嚨中的尖嘯也變成了無力的嗚咽。


    “嗚嗚嗚……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神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


    “天啊,這種感覺真的太棒啦。”


    戴維發出一聲舒爽且滿足的感歎,咂了咂嘴,換了個姿勢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來,老師,捏捏這裏……”


    此時的戴維正靠躺在囚室裏唯一的一張躺椅中,享受著奧利維亞(神孽身軀)的放鬆按摩……


    不得不說,無形之女那些果凍一樣的身體觸感卻是意想不到的好,細細的手指捏在身上,又涼爽又q彈。


    話說為啥囚室裏會出現一張躺椅?


    額,其實這躺椅是戴維的其他獄友們變的……


    不要誤會,奧利維亞並沒有把它們的頭斬下給戴維當椅子坐——它們是自願變成椅子的。


    除了那隻被打成漿糊的石巨人外,戴維的另外七個獄友都是些長得黑不溜秋的東西。


    它們尖牙尖嘴,看上去就跟地精似的。


    不過這些怪物有種神奇的能力:它們能抱在一起,就跟橡皮泥一樣,用七人的身體粘合變化成任何事物。


    當戴維要求它們表演一下時,這七個黑東西立刻變成了一張舒適的躺椅。


    沒辦法,它們原來的老大已經不成樣子了。


    現在,戴維這個看起來十分弱小的人類才是這間牢房裏的新老大。


    讓這七隻怪物十分不解的是——那幾個和戴維一起出現的存在明明都很強大……特別是那個將老大捶成泥的家夥!


    為什麽她們都對這個人類百依百順?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戴維也在思考……


    如果他隻是一個凡人,被一群凡人不可直視的非人存在包圍,還身處一座詭異的監獄之中,他憑什麽還能這麽放鬆?


    如果奧利維亞不在身邊,如果他的“兄弟”,他的“女兒”不在身邊,他還有資格這麽淡定麽?


    細想一下,一開始的時候,他確實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是身為人的本能恐懼。


    但那種感覺很快就退去,隨之而來的是平靜與安寧……


    “看來我早已習慣了身處黑暗,哪怕丟掉了一身接肢,剩下的也不是恐懼與無助。”


    他笑了笑,放下了這個問題。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就算沒人幫他,他也能應付一切困難,最多隻是過程曲折一些,方法麻煩一些罷了。


    一個經過千錘百煉的靈魂,卸下一切負擔後,自然無所畏懼,無比自在。


    戴維之前還不能理解埃利耶特的“無畏”,現在他開始有點明白了。


    或許這種心境,就是脫離了神秘變化的無畏吧。


    再者,他還發現,自己的這具身體其實並不是真的平凡到毫無說法……


    ……


    戴維躺著享受時,死疫變成的紅狗子正蹲在那扇鐵門前,用自己又短又小的後腿去蹬鐵門。


    然而鐵門紋絲不動。


    死疫有些沮喪,它看向占據了自己身體的重生之子,指揮道:“你來,用腳去踹!”


    重生之子聞言,抬起那條更細更短的數根腿踹了一腳鐵門。


    “噗”的一聲,就跟掃帚打在鋼鐵上一樣,鐵門依然紋絲不動……


    這時,戴維的躺椅一隻腳墩忽然張開嘴巴,戰戰兢兢的說道:


    “老大們,咱們最好不要動那扇門,在那些獄卒來開門之前,誰都不能離開囚室……”


    “是啊是啊,就連那些最強大的存在都必須遵守監獄的規矩。”躺椅的另一隻腳墩附和道。


    巧的是,這些小怪物口中的語言與那些躲在冥燈城的妖精土語相似,粗略學過一些的戴維也能勉強聽懂。


    “獄卒……”重生之子憤憤然咧嘴,“我要……吃光它們……”


    “哼!”


    死疫也一甩尾巴,“它們最好快點出現,我已經等不及把那些家夥種進它們的糞便裏了……”


    嘖……這幫家夥真的一個比一個惡心。


    戴維歎了口氣。


    或許過不了多久,他就要變成整座監獄的獄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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