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這夢的開端就十分的不好受。


    和貝納維德斯說的不一樣,死亡真的充滿了痛苦,不僅是肉體上的痛苦,還有靈魂上的痛苦。


    就像自己把自己千刀萬剮的感覺一樣……


    何等的淒涼,何等的悲切。


    這就是他所體驗到的死亡,與自己上輩子體驗過的一模一樣。


    現在他知道自己為何會忘掉前世的大量記憶了。


    因為他實在不願再想起那個世界的苦難。


    世界,早已毀滅……


    ……


    戴維又站在了黑暗的荒原之上。


    這一次,他不是那個默默旁觀的戴維·弗蘭克,他變迴了真正的戴維——那個蒼老的,衣衫襤褸的,瘦的隻剩皮包骨的戴維。


    他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心中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絕望。


    不,不是沒來由,這是因為他們最後的食物都已經吃光了。


    而虛弱的他也沒有力氣再去尋找食物……


    這個世界,早已不是他小時候印象中的那個樣子。


    忽然某一天,黑暗降臨,文明消失,星球變得荒蕪,往日不再。


    幸存的人們說,那片無邊的黑暗隻是某個存在路過的影子。


    如果能挨到那個東西離去,文明就有機會複蘇。


    可戴維感覺自己已經看不到那天了。


    當那個以天文數字都難以表述的東西劃過他們的世界,其停下來思考的那麽一刹那,對於他們這些螻蟻來說,便是永恆……


    “所以我說,什麽神啊,都是惡的……”


    戴維的身邊還躺著另一個人,此刻的他還不算孤獨。


    不過那一刻也快要來臨了。


    因為他的這位同伴比他更加虛弱,眼看著就要斷氣的樣子。


    可哪怕如此,同伴還是在用盡最後的力氣,控訴著這個黑暗的世界。


    戴維想勸對方省口氣,或許這樣還能多活一會兒。


    可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同伴說的沒錯,他又何嚐不想破口大罵……


    可笑的是,有些人甚至認為那個致使文明毀滅的東西就是“神”。


    “哈!真是操蛋的神啊……”


    同伴躺在火堆旁,揮霍著自己最後的生命。


    “它要你痛,要你苦,看不得你一頓飽,讓不了你一點好……它要你瘋狂,要你滅亡,它隻在背後竊笑……它就想看你死!死得像個可笑的傻子!像隻卑微的蟲子!!!”


    “有沒有一種可能……它根本看不見我們?”


    戴維還是忍不住用沙啞的聲音問出了這個問題。


    同伴張開嘴,胸口不斷起伏,進氣多出氣少。


    “我不知道……老戴啊……我真的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快要死了。”


    最後,同伴伸手拉住戴維的腿,氣若遊絲的說道:“別怕,老戴……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吃了吧……這樣你才有力氣活下去……”


    “你一定要活下去!活給那個大糞一樣的神看看!讓它好好……看看……”


    抓住戴維的手脫落,同伴的胸口再無起伏。


    戴維看著對方死不瞑目的臉,伸手將其瞪圓的眼皮合上。


    啊……從這一刻開始,這片荒原就隻剩下他一個了。


    戴維看向連星星都沒有的夜空,一雙充滿血絲的雙眼瞪得老大……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他慢慢的想起了更多東西,想起了自己那毫無意義的一生。


    然後,他吃掉了同伴的屍體。


    這並沒有讓他的身體好轉,甚至讓他變得更虛弱了幾分。


    最後,他在這片寂靜的荒原之上,一刀刀的砍向自己。


    當他的頭顱掉落在地時,他好像看見了什麽。


    無數可怕的手從頭頂的天空降臨,它們抓向大地,似乎要將這個黑暗的世界撕碎……


    “……原來,我早就已經見過……”


    戴維想起了那個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夢。


    在夢中,那些暗紅色的手臂籠罩了那顆蔚藍色的星球,將其捏得粉碎……


    我,得見神明。


    我,向神宣戰……


    死去的戴維忽然在一團七彩的火焰中醒來,原本即將消散的靈魂在那神奇的火焰灼燒下變得晶瑩剔透,一下子強大了不知多少倍!


    是來自老師的唿喚……


    他終於清醒了。


    他不再是那個將自己切碎的蒼老戴維。


    他不再是那個在絕望中自盡的渺小人類。


    他是占據了戴維·弗蘭克身體的不滅者!


    那個不屈的靈魂,從來沒有消散過!


    這一刻,想起一切的戴維仰頭看向天空,直視過去。


    四周的一切都已經被黑暗吞噬,但他卻能感應到自己那副已經不成形的身體……


    那副自己親手鑄造的神軀!


    ……


    靈魂中迴蕩的震動逐漸平複,靈魂的戰場終於成型,貝納維德斯出現在黑暗之中,驚愕的看向四周。


    “怎……怎麽會這樣?”


    她預料中的血海世界並沒有出現。


    自己明明已經吞掉了克裏斯提雅的全部能量,為什麽無法召喚那無窮靈魂構成的世界?


    “你在找什麽?”


    黑暗中,戴維的身影浮現,他穿著自己成為獵人時第一次穿上的那套黑色獵人服,麵無表情的看著對麵那位被黑暗孤立的血食者真祖。


    “如果你想找你的世界……不好意思,它剛剛已經被我撕爛了。”


    貝納維德斯呆了一下,嘴巴微張,然後狠狠的齜起牙,滿臉猙獰,“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殺不了你!”


    “沒關係,你可以來試試。”戴維點了點頭。


    他不覺得自己會輸,無論是他的神軀,還是他的靈魂。


    ……


    現實之中,奧利維亞已經同時發動了兩頭魔契生物的能力,一股靈魂之火通過棱鏡座使者的“放大折射”直接竄入了神軀。


    為此,兩頭魔契生物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隻因為反射出了神軀的模樣,那些手臂就拍碎了棱鏡座使者的一角,還把燃魂精靈的一邊翅膀給扯了下來……


    但奧利維亞很肯定,戴維的靈魂已經被她喚醒。


    現在,就看他能不能戰勝自己了……


    ……


    千肢已經拚盡了全力。


    它一隻手抓著神軀唯一與它相連的手掌,另一隻手提著破碎暗月。


    劍上的幽光瘋狂噴湧,巨大的月弧斬向的目標不是敵人,而是那些逐漸倒卷而來的手掌!


    它快要壓製不住戴維的神軀了。


    來自神明的遺物在它手中亦抵擋不了那無窮的指掌。


    當可以被調動的生命能量都被撕碎掠奪後,破碎暗月的幽光也徹底熄滅。


    千肢丟掉手中大劍,發出一聲尖嘯,直接用手握住一隻朝它抓來的手掌。


    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


    它隻有十二條手臂,但那充斥整個空間的神軀之手卻無窮無盡!


    手心緊握,十指相扣……很快,千肢的十二隻手都被威力無窮的神之掌反過來抵住。


    降臨體發出聲嘶力竭的咆哮,臉上的大眼睛眯成了十字狀的縫隙,耀眼的神輝已經達到了規則限製下的極致。


    但它終究是敵不過神軀的力量。


    不斷蔓延的手撕開了中央高塔的頂層空間,撕開了那些極光般美麗的帷幕,將高塔的穹頂徹底掀開。


    這下,無窮無盡的手暴露在冥燈城最後的燭光之中。


    某些幸存的生物或是深淵的蟲族抬頭看向那個方向,視野頓時被神軀的手掌籠罩。


    下一秒,所有直視神軀的生命都被一隻隻手從內部撕開了身體……


    這無疑是一場堪比神降的災難。


    就連在高塔底層戰鬥的那四個東西都被神軀的氣息嚇了一跳。


    一時間,根本沒人敢直麵那團失控的災難……


    隻有一人除外。


    那就是手裏抓著一個小水晶瓶的希爾芙。


    瓶中裝的是一種劇毒。


    與戴維之前用來毒克裏斯提雅的“滅星之吻”不同,它沒有絢爛的色彩,隻有最深沉的黑暗與腐朽。


    其名為“墮神之噬”——同樣出自蘿絲塔莉亞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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