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竟沒人言語。


    對於沒什麽活計和門路的,隻能靠著這一份工來貼補家用,養家糊口的人來說,融安樓的差事,算得上是極好,極穩定的,他們輕易不會離開。


    但那些走了門路的,與林家親近的,有異心的,就不一定了。


    換作旁的人來說,換個東家也不是什麽大事。


    尤其是這個新東家還是老東家的女兒,那就更不算什麽事了。


    問題就出在,新東家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顯然是與老東家那邊,沒多少骨肉親情的情分,那麽他們這一群人,就得仔細掂量掂量,留下的好壞了。


    沈歸荑如何不懂?


    正因為懂,所以,她給足他們時間考慮,給夠時間讓他們去找下家,甚至……去找林氏中人說道說道。


    “好了,沒什麽事,你們便都迴去吧,融安樓今日便不營業了。”


    這話一出,眾人眼底頓時蔓上了慌亂。


    生怕這一迴去,便再迴不來了。


    更怕屆時他們迴來了,融安樓這邊卻已經不認他們了。


    沈歸荑沒什麽耐心與他們解釋,隻安撫了一句:“迴去好好休息,待這裏修繕好,重新開業時,本王妃自會讓人通知你們迴來上工。


    之前,據本王妃所知,你們與前東家並無任何的契書牽製,隻口頭上的聘用,無法確保你們上工後的工錢發放和幫工時的利益。


    在這兒,你們不必擔心。


    本王妃已經擬定了一份聘用的契書,一會兒,你們散了以後,可以去找宋掌櫃簽定契書。


    至於那些想離開的,同樣去找宋掌櫃簽一份解除幫工的契書即可。”


    大部分的幫工聽聞這個契書,臉色頓時就不這麽好看了。


    在大多數人的認知裏。


    北昭並沒有什麽幫工的契書,隻有奴契和一些人生意往來上的契書。


    他們是來幫工的,不是來做生意的。


    自然不會是生意上的那種,那便隻能是奴契。


    可他們都是良民啊?


    如何能入奴籍?


    沈歸荑也知道,她提出來的這個法子,可能會被誤會,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不過,為了讓他們能安心,安生些,沈歸荑還是耐著心思補充了一句:“本王妃所說的契書,並不是奴契,你們還是良民,不需為奴。


    也不存在什麽活契,死契。


    就隻是一份幫工契書,可以確保你們往後在幫工過程裏遇到的不少麻煩能得以解決。你們若是不信,一會兒看過契書便知。”


    話落,原本的躁動頓時平複了不少。


    但仍有人不敢輕易相信。


    有人鼓起了勇氣,對著沈歸荑問道:“王……東家,小人想問問,您說的這個契書,真的就隻是一個幫工的契書,不會讓我們變成奴隸?”


    “自然不會。王府的奴隸夠多了,本王妃要這麽多奴隸作甚?”


    “那簽了以後,我們可以得到什麽?”


    “契書上,會聲明你們幫工的時間長短,工錢算法,數額,休沐的時間安排,休沐時若被安排上工的工錢,法工錢的日子,以及在幫工過程中受傷,受害以及工錢發放不及時,拖欠,以及違反契書規定,你我如何處置等一係列事情的做法。契書一定,倘若酒樓有錯,便可拿著這契書,到衙門訴請,依著北昭皇律和契書規矩,索要賠償和彌補。”


    “您是說,一旦東家您這邊有錯,我們可以依著皇律到衙門去訴請告狀?”


    “是。”


    “這樣的契書,我們簽了真的會有用嗎?”


    這人一臉的無力和疑慮,顯然沒有這麽容易相信沈歸荑的特殊做法。


    沈歸荑看了他兩眼,很快便認出了這人便是方才她在樓上注意到的兩個少年中,稍大一些的那個。


    她頓時來了些興致。


    也明白了他的一些顧慮,同時,也有些驚訝,他竟會站出來,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他和他們,無非是擔心,簽了那樣一份契書,不僅沒得到任何的保障,反而把自己坑進去,屆時,隻怕是求告無門,衙門都不敢管。


    畢竟,這酒樓的東家可是燕王府,比衙門還大的地方。


    沈歸荑笑了笑,並不勉強他們。


    而是說道:“信與不信,取決於你們。我知道,你們是擔心,告狀也沒用,畢竟,往後,我們這兒的背後,是站著燕王府的,倘若有事,衙門不敢管,對嗎?”


    他們沒說對,也沒說不對,隻是垂眸不語。


    方才那人,垂眸想了會兒,換了一個問題:“之前,我們從未有過這樣的契書,貿然簽定,還不如簽一個活契,不是更好?”


    “誰說沒有?”


    “北昭皇律第十一卷第九十三條明確規定,北昭境內,任何人聘用幫工,須得簽定合理合規,有效力的契書,以確保幫工的利益不被克扣侵吞。


    第二十卷第八十一條,也明確寫明,一旦違禮違律,可訴請至衙門,倘若因有重臣摻和而不接案, 便可層層上告至天子耳邊。”


    沈歸荑張嘴便說出了相關的條例。


    實際上,北昭皇律中,的確有這些條陳規定,但這是早期的律法中所定之事。


    北昭發展至今,這樣的條陳,早就被無數人遺忘,轉而變成了買賣奴契,幫工自賣自贖,簽定活契之類的了,要麽便是直接不簽,口頭承諾了事。


    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信了幾分。


    尤其是方才那人,若有所思的垂著眸。


    至於王府的侍衛,一個個兒地都瞪大了眼,很是驚訝他們的新王妃,竟好像挺有一套的。


    甚至,對皇律都那樣熟悉!


    他們還發著愣呢,耳邊是沈歸荑淡淡的聲音:“行了,還有旁的疑問嗎?”


    眾人愣愣地搖頭。


    “沒有便都散了,各自忙去吧。”


    沈歸荑話落,眾人便渾渾噩噩地離開,各自去收拾幹淨手裏頭的活兒了。


    宋林也想迴到櫃台上忙活。


    剛走沒兩步,沈歸荑卻叫住了他:“宋掌櫃,你且留下,本王妃有事要交代你。”


    宋林腳步微滯,心裏閃過無數的念頭,卻還是老老實實地走迴了沈歸荑跟前,立定站好。


    不少從他身邊走過的人,都禁不住地多看了他兩眼。


    直把他看的心裏發毛。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宋林心裏頭的不安才堪堪壓下。


    他有些不安地看著沈歸荑,恭恭敬敬的問道:“東家,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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