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向瓊華,彎出一抹笑,月牙一般。


    因著臉色蒼白顯得有點破碎,但眼神卻極為堅毅。


    “低賤之人自是不敢同公主相比,但願公主將來能嫁個好人家,不必向事事向夫君低頭。”


    瓊華一臉不屑的看她,眼珠在她臉上轉了一圈,盛滿輕蔑。


    “大膽,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置喙本公主的親事。”


    她微微點頭,唇邊笑意不減。


    “不敢,隻是對公主的祝願罷了。”


    瓊華趾高氣昂的瞪了她一眼,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冷哼一聲,直接無視她,從她身邊行過。


    沈玥瑤緩緩斂了笑,垂下眸子。


    錦兒見她走遠,衝著她的背影皺了皺鼻子。


    “還公主呢,一點都沒有皇家風範,照奴婢看,跟尋常人家的庶女也沒什麽兩樣嘛。”


    一個沒娘的公主,在宮裏自然受了不少白眼。


    有些人生性便是如此,自己經曆過不幸,便想所有人都經曆一遍。


    她不敢得罪那些有人撐腰的人,隻能逮住比她還不如的人欺負,來達到內心的平衡。


    看人下菜碟。


    可惜,她眼光不大好。


    挑了塊硬骨頭。


    沈玥瑤挑唇一笑,眼神冰冷,幽深莫測,錦兒看著她,心底生出一絲寒意。


    小聲關切道:“主子,您怎麽了?”


    她將目光定定鎖在錦兒手裏的錦盒上,冷聲吩咐。


    “遞消息出去,打聽一件事。”


    “是。”


    ……


    星子點點,夜風微涼。


    沈玥瑤披散著發絲,半倚在美人靠上,看著夜幕之上的星子,有點恍然。


    心底湧出一絲逃不開宿命的無力感,終究還是要與虎謀皮。


    她原想將當日景臨策在禦花園威脅之事,向景如璋和盤托出。


    今日見識到景臨策這個變態的手段之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稍有不慎,真就不知景臨策會送什麽東西給她。


    錦兒看她神情有些飄忽,倒了盞茶過去,輕聲問。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您從攬月宮出來感覺臉色就不對。可是出了什麽事?”


    沈玥瑤慢慢迴頭,懶懶的接過她手裏的茶盞。


    抬眼見她一雙烏亮的眼睛,盈滿了關切。


    這樣一雙鮮活的眼睛,要是......


    她倏然不敢往下想,她別過頭垂下眼瞼。


    事到臨頭,還得靠自己。


    “沒什麽,信送出去了麽?”


    錦兒鄭重的點點頭。


    “恩,奴婢已經照您的吩咐將信送出去了。白望人那邊這兩日便會有消息送進來。”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秋菊快步進來欠了欠身:“主子,太子殿下朝這邊來了。”


    沈玥瑤嗯了一聲,淡淡道:“知道了。”


    錦兒扶她站起來,有條不紊的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衫。


    她往門口走了兩步,垂著頭靜靜侯在一旁,不知怎地,又晃了晃神。


    錦兒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迴神才看見那張清俊雅致的臉。


    許是屋內暖光盈盈,竟在那雙寒眸中照出了一絲溫澈,似一汪初春佳釀。


    沈玥瑤眼下微微泛紅,垂下長睫,蓋了絲絲醉意。


    她淺淺一福:“妾見過太子殿下。”


    “起來。”


    不知是否是錯覺,沈玥瑤覺得他今兒心情似乎不錯,連嗓音都透著一股清悅。


    景如璋坐到一旁的紫檀椅上,他執起冬雪剛剛斟的茶,輕輕吹著茶沫。


    漫不經心的掀了掀眼皮,深邃的眸光凝在她臉上。


    “見過母後了?”


    “嗯,還得了賞。”


    “看來她挺喜歡你。”


    沈玥瑤淺淺一笑,上前了兩步,又聽他道。


    “除了見母後,就沒到別的宮裏坐坐?”


    沈玥瑤眼神一滯,琢磨著他這話是有心試探還是隨口一問?


    她心裏權衡了一番,才開口道


    “還去了敬妃娘娘的攬月宮裏待了一會兒。”


    景如璋緩緩放下茶盞,微帶審視的目光瞧了她一眼。


    “哦?敬妃,孤記得你們並無交情,她請你去做什麽?”


    “敬妃請臣妾飲了會茶,聊了會兒話本。”


    景如璋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聲音裏的清悅也跟著消失了,隻剩下冰涼。


    “看來敬妃也很喜歡你。”


    他語氣的轉變,讓沈玥瑤生了一絲警惕。


    瞧他這樣子,對敬妃倒不像是沒有察覺。


    他會不會也知道景臨策今日跟自己見麵之事?


    “倒也談不上多喜歡,隻聊了會兒。”


    沈玥瑤沒聽到他說話,抬眼去看他。


    此刻他眸色轉寒,又恢複那個冷毅的太子殿下,眸子裏的那一絲溫澈仿佛一瞬間的錯覺。


    “今日你也累了,歇著吧。”


    他起身走到門口駐足,似乎在等待什麽,沒等到,便頭也不迴的離開。


    沈玥瑤心揪了一下,有一瞬間的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冒險。


    ……


    東宮水榭,宮燈照出一片明亮。


    索風牽起紗簾,明明暗暗的輕晃。


    羅忠的臉色跟吃了苦瓜似的,看了一眼獨自對弈的太子殿下,欲言又止,心下一聲長歎。


    子嗣啊!子嗣啊!


    皇後娘娘整天訓誡奴才,要是被娘娘天天罵兩句能讓殿下多出個孩子來,倒也罷了,可這殿下看起來哪裏是個著急的?


    哎,這是要急死誰啊?


    江野一身黑甲,大步流星進來朝景如璋行了一禮。


    “殿下。”


    景如璋眼睛凝在棋盤上,淡淡對水榭裏伺候的奴才道了聲。


    “都退下吧。”


    羅忠行了禮拱手往外退,白了江野一眼,似有怨氣,江野愣愣的皺了皺眉。


    景如璋手裏執的白子遲遲未落,他眉心微閃,將那白子丟迴水晶翁裏。


    “說吧。”


    江野垂手道:“今日六王爺的確進了宮,去了攬月宮。有人看見......”


    他頓了頓,繼續道:“看見沈側妃從攬月宮出來後,臉色不大好,路上還遇上了瓊華公主。”


    景如璋眸色晦暗,似在醞釀著一場風暴,沒有說話,薄唇輕抿。


    他抬起眸子,冷聲下令:“派人盯著柳風軒的一舉一動,在讓人去一趟江州,查一下沈家。”


    “殿下,您是懷疑......”


    “你最近話有點多。”


    江野低下頭去,立刻請罪。


    “卑職不敢。”


    “豫州那邊情況怎麽樣?”


    “豫州的兵馬異動頻繁,劉重最近同兵部侍郎趙晉以及左都禦史許護書信來往密切。”


    “趙晉不足畏懼,讓武程鈺看好他。至於許護......”


    他眸底劃過一道肅殺之意,淡漠道。


    “許護當了很多年左都禦史了,再往前一步,便是深淵。若他執意往前,就讓黎勇送他一程吧。明日孤親自會一會他。”


    六王爺手裏有豫州節度使手裏的兵權,隻要京中不生亂子,自有黎大將軍去收拾。


    江野暗自佩服太子殿下,早在三年前就察覺六王爺的心思。


    便開始謀劃布局,將朝中要職動向牢牢控在手裏,六王爺的一舉一動皆在掌握。


    半晌,江野又道:“楊側妃那邊......”


    景如璋眉眼沉了沉。


    “無礙,隨她折騰吧,盯著柳風軒就是。”


    “是。”


    江野出水榭時,故意在羅忠身邊停了一下。


    羅忠一臉高傲的姿態,對他哼了一聲。


    江野摸不著頭腦,走了兩步又退迴去,忍不住問道。


    “羅公公,江某可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公公?”


    羅忠覷了他一眼,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又無奈歎了口,提點道。


    “江侍衛,你整日跟在太子殿下身邊,別跟個二愣子似的,隻知道公幹公幹。你能不能勸勸太子殿下在子嗣上也上點心。”


    江野一愣:“此事是太子殿下私事,豈容我等置喙?”


    羅忠白了他一眼,嗔道。


    “你個二愣子,單身漢,說了也白說。”


    “……”


    江野臉頰一紅,想同他再爭辯幾句,半晌沒憋出一句話,隻得悻悻搖頭離去。


    他抬眸望了一眼遠處煙波浩渺的樓閣,不由放慢了步子,垂下眼簾,蓋住眼底一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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