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宗主他……怎麽樣了呀?”


    林安小心翼翼地將煮好的藥放下,接著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然後聽見,黎宵不冷不熱地答了句沒死。


    不知道是不是林安的錯覺,總感覺出去買趟藥的功夫,這魔頭的心情似乎更差了……


    莫非是因為那位道長一直昏睡不醒嗎?


    “其實,也不必過分擔心,一點小風寒,不會有什麽大礙的。更何況少宗主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對麵冷聲打斷。


    “我才沒有擔心他。”少年麵無表情道。


    “哦……”


    ——那合著之前守在床邊半步不肯遠離的某人,是我活見鬼嘍?


    林安暗自腹誹著,他嘴裏不敢說,一張臉上卻已經寫得明明白白。


    “別多想,我隻是……隻是想要確保,這家夥最後一定要死在我的手上。”


    黎宵一字一句道:“這是他欠我的。”


    少年的聲音不大,言語間卻透著一股子難以形容的執拗,而在這執拗中隱約又包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埋怨,以及……委屈。


    思及此處,林安禁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震了震。毫無疑問,眼前這位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主。


    可事實偏偏又擺在眼前。


    林安不由地歎了口氣。


    然後突然意識到這跟自己有嘛個關係,有這個閑心替別人操心,還不如想想自己危在旦夕的性命。


    “喂,還傻站在那裏做什麽?”


    語帶不滿的問話冷不丁嚇了林安一跳。


    小夥兒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等到迴過神來又極為慎重地詢問說,有什麽是自己能做的。


    “出去。”


    “啊?”


    “從這個屋子裏出去,聽清楚了嗎?”


    “啊這……”


    林安其實第一遍就聽見了。


    隻是他原以為,少年至少會讓自己留下來打個下手。


    畢竟貼身伺候人這種事,怎麽看也不像是對方會做的——當然,這也不是自己該關心的就是了。


    “明白!小的這就出去,有什麽需要吩咐一聲就是,保證隨叫隨到!”


    林安邊說邊飛快地退到門邊,畢恭畢敬地退出去之前,還不忘貼心地把門輕輕帶上了。


    饒是此時的黎宵見了對方那副狗腿的模樣,都禁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在他看來,這兔子精無論是修為和膽識都沒什麽看頭。


    隻有一點瞧著還算順眼,那就是什麽都寫在臉上。


    不用猜也不用問,一目了然,所以好懂得很……不像某些令人頭疼的家夥。


    想到這裏,黎宵不禁看向床上的喻輕舟。


    換了身裝束,裝得跟個人似的,麻煩的方麵卻是一樣不見少。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從前的那個喻輕舟,從沒有在人前暴露過任何虛弱的跡象,更不用說假他人之手來照顧自己這種事情。


    黎宵試了試藥的溫度,感覺差不多了,於是將人從床上扶起來。


    喻輕舟的腦袋晃了晃,接著就跟沒骨頭似的一下歪倒在黎宵的肩頭,那感覺沉甸甸的,熱乎乎的……


    黎宵深吸一口氣,忍住將對方甩開的衝動,又叫了喻輕舟幾聲。


    後者卻隻是閉著眼睛,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見實在沒有反應,黎宵於是捏起喻輕舟的兩頰,準備不管三七二十直接把藥湯子往對方的嘴巴裏灌。


    結果剛往裏送了半勺,喻輕舟突然一皺眉頭,一口苦湯子全吐了出來,接著劇烈咳嗽了兩聲,也不知是嗆到了還是怎麽的。


    “你……”


    黎宵蹙眉盯著男子的臉,有點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的。


    要不是黎宵反應及時,那些吐出來的藥恐怕全得沾在他身上,也因為如此,碗裏的藥潑了大半。


    黎宵默默地端詳喻輕舟片刻,見道人咳得厲害,終於還是伸手在後者背上輕拍了幾下。


    “沒事吧?”


    突然說出這種話,黎宵自己都覺得十分別扭。


    ——已經不記得,是有多久沒有主動去關心一個人了。


    太久了,久到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實際上來說可能也差不多,雖然黎宵沒有真正意義上地死掉過,但對於眼前的喻輕舟來說,確實應該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就是這個人,在上輩子將黎宵從屍堆中撿了迴去,養在身邊,當牛做馬,好不快活。


    也是自己活該犯賤,喜歡上誰不好,偏偏喜歡上這麽個玩意兒。


    自私,冷漠,虛情假意到了極點……


    可偏偏也是這麽個人,偶爾也會出乎意料地放下身段,拿些甜頭出來哄哄你、騙騙你,讓你覺得自己是被放在心裏的。


    像是戴在少年臉上的麵具……


    又像是言談間,男子漫不經心地靠近,與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


    【事情結束,我自然就來找你了。】


    【……】


    【過來,讓我瞧瞧你傷著沒有?要是沒有的話,也不妨礙我收點別的利息不是?】


    【……】


    【還是歇著吧,你若是死了,我豈非又平白多了一筆爛賬在手?】


    ……


    事實證明,喜歡自作多情,不僅僅是人的天性。


    但那時的黎宵知進退,懂分寸。


    像喻輕舟那般無心無情的人,他不求對方愛他,也不求對方心中真的有他。


    私心裏覺得,隻要有魂契在的一天,自己總會是留到最後的那個。


    少年那樣執拗地篤信著。


    ——直到那天,喻輕舟讓黎宵去護送一個女子。


    女子生得貌美,雖則病氣纏身,卻難掩舉手投足的那一份靈秀端莊。


    黎宵不清楚女子是什麽來路,聽說似乎是喻輕舟的遠親。


    自幼喪母,新近又沒了位高權重的父親,老人死後留下十分可觀的產業,同時還有一堆虎視眈眈的部下。


    而喻輕舟就是這個時候站出來的。


    黎宵知道,喻輕舟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對於生意場上的那些你來我往,少年既不明白,也不十分關心。


    對他而言,隻要能夠完成喻輕舟交代給自己的任務就好。


    可是……


    “宗主是不是真的長得像傳聞中那樣好看呀?”


    “——還好吧。”


    “還好?那是怎麽個好法?聽著有點玄乎呢,唉,仔細一看的話,小弟弟你長得也很不錯嘛。不如你說說,宗主和你,哪個長得更好看一點?”


    “……”


    “不說話?哦我明白了,你呀一定是怕得罪他,所以不敢說。其實沒關係的,我跟你保證,絕對不會偷偷告訴他的。”


    “……”


    “你這麽不愛說話,是不是你們宗主虐待你,一直不給你說話的機會啊?那也太過分了吧。”


    “——姑娘誤會了。”


    “哎呀,別姑娘來姑娘去的了,聽著怪別扭的。直接叫名字就好,當然要是叫一聲姐姐就更好了……對了,都說了這麽會兒,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一路上忍受著女子的聒噪,好不容易熬到了總部。


    黎宵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隻是眼前的景象多少出乎了他的意料。


    少年沒想到,喻輕舟會親自出來迎接。


    在黎宵驚訝的當口,名喚荀尋的女子已經飛撲著上前一把攬住了喻輕舟的脖子。


    “喻哥哥——”


    荀尋口中柔聲喚著,再抬起眼時,一張俏臉早已是梨花帶雨。喻輕舟則笑著伸出手撫了撫女子的額頭,眼中的溫柔不似作假。


    “歡迎迴家。”他輕聲道,嗓音柔和且篤定。


    就連在旁作為背景板的黎宵都不得不承認,這兩人瞧著確實般配。


    也確實……


    礙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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