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把喻輕舟堵在了拐角。


    預備鈴已經打響,女孩看起來卻絲毫沒有要放行的意思。


    “我上次說什麽來著?”


    雲瑤氣咻咻地把人按在牆上,理所當然地質問。


    喻輕舟隻覺得莫名其妙,無論是女孩本身,還是對方提出的這個問題。


    幹脆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聞言,雲瑤驀地揚起嘴角,像是氣極反笑。


    女孩兒揪著喻輕舟的衣領道:“看來你不止呆,記性也不好。我說過的,讓你離雲止遠點。”


    ——對方說過嗎?


    至少喻輕舟很肯定自己沒聽過類似的話,所以他還是如實作答,表示自己並不記得有這麽一迴事。


    也許是少年的表情太過於誠懇。


    對視片刻後,雲瑤也緩和了神情,但多少還是有些懷疑的神氣。


    “真的?”她追問。


    “真的。”


    喻輕舟迴答,隨即感到領口的力道鬆了,他終於得以放鬆唿出一口氣。


    眼見著雲瑤麵色有所緩和,但很快又恢複了初見時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不管怎麽樣,以後不許和雲止玩。”女孩命令道。


    “為什麽?”喻輕舟反問。


    “什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我不許。”雲瑤抱著胳膊,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


    喻輕舟討厭這種感覺,就好像……他是對方的所有物。


    “對不起。我做不到。”喻輕舟說著,撥開雲瑤向教室走去,一路上還聽見雲瑤在身後叫他。


    開始是“小呆瓜”,後來變成了“喻輕舟”。


    但直到走進教室,喻輕舟都沒有迴頭。


    *


    似乎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喻輕舟發現雲瑤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


    糖果,薯片,清涼飲料……在課桌上堆成一堆。


    連同桌都在感歎,他喻輕舟這是撞了什麽桃花運。


    喻輕舟聽了也不說話,隻是用鉛筆在本子上塗塗畫畫。素色的筆觸勾勒出坐在秋千上的靜默身影,正抬眼望過來。


    同桌瞄了一眼,頗為誇張地哇了一聲:“臥槽臥槽,這不是那個誰嘛……嘖嘖嘖,還裝呢,這不是是兩情相悅啊。”


    喻輕舟隻是搖頭:“不是她。”


    “嘿,你就裝吧。”同桌揶揄地捅捅少年的胳膊,打開一罐汽水咕嘟咕嘟喝起來。


    晚上,喻輕舟正寫著作業,忽然聽見從窗戶上傳來輕輕的叩擊聲。


    他停下手中的筆,轉頭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這才伸手打開窗。


    那晚是滿月,不過雲層太厚,幾乎遮了個密不透風。在暗淡到聊勝於無的冷清月光下,雲止的身影像是要淹沒在夜色裏。


    “你怎麽……”


    關切的話音卡在喉頭戛然而止,光用看的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喻輕舟抓住雲止伸出的手,握在掌心冷得像冰。然而都沒有對方接下來說的話,更加讓人感到心寒。


    “雲瑤她可能會死。”從蒼白的唇瓣間吐出清晰到刺耳的話音。


    聞言,喻輕舟不由地呆住了,他下意識地反問:“你說……什麽?!”


    雲止站在窗外,直直地望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或許把雲瑤給殺了。”


    一陣微涼的夜風吹過,似乎是拂開了一些雲層的遮擋。


    稍許明亮的白色月光落下來,喻輕舟這才看清對方隱藏在夜色中的麵孔,蒼白的麵頰上,那些零星的紮眼紅色,似乎是血跡。


    那一瞬間,喻輕舟感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


    雲止一直都知道,雲瑤為什麽討厭自己。


    八歲之前,雲止跟隨奶奶生活在本家。甚至直到現在,他在戶口本上的實際姓氏還是蘭。


    老人家將孿生姐弟中的弟弟——也就是雲止,留在自己身邊,加以悉心地養育。而在老人死後,她的遺囑中也寫明了自己的財產將盡數由雲止繼承。


    而那並非什麽不值一提的小數目。


    “這不公平。”


    小小的雲瑤捏著母親的手,不甘不願地小聲嘟噥,她甚至不被允許進入病房見老人最後一麵。


    雙生子共同的父親愛憐地摟著女兒。而病床前的母親同樣麵色不悅。


    “媽媽實在是……”


    最終,奶奶還是閉上了眼睛。


    接著所有人都出去了。


    隻剩下雲止獨自守在床前。


    房間門啪嗒合上,將原本的一家人分隔在兩處。


    ——嫉妒嗎?


    雲止在一片寂靜中想起喻輕舟的問話。


    ——並不會呢。


    他在心底暗暗迴答。


    雲止自然看得出喻輕舟的心思,也將這段時間以來對方的慌亂與親近盡收眼底。


    他從來都知道雲瑤為什麽討厭自己……因為他擁有對方所沒有的。


    可是這一次,女孩惡毒的話語還是深深觸動了雲止的神經。


    “你們果然是一路貨色,就是故意讓我難過,讓我活得不舒坦,老東西那麽疼你,你怎麽不跟著她一起下地獄算了!”


    後來發生了什麽,雲止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腦海中反複迴放雲瑤不可置信的表情,濃稠的血從女孩頭側溢出,在月光下紅得發黑。


    等雲止迴過神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喻輕舟的窗前……


    那件事發生之後的第三天,喻輕舟像之前一樣避開周圍人的視線,隻身來到雲止的藏身處。


    那是一間廢棄的簡易木板房。大概是從前的守林員住過的,留下了一些簡陋的古舊家具。


    “聽說雲瑤已經醒了。”喻輕舟對躺著的雲止說。


    雲止沒什麽特別的反應,隻是低低嗯了一聲。


    “媽媽今天問我了,大家都在找你。”停頓片刻後,喻輕舟再次開口。


    雲止的迴答依舊堅定:“我不會迴去的。”


    他說著勉強坐起身,因為高燒帶來的乏力輕輕倚靠在喻輕舟肩頭。


    隔著薄薄的夏衫,喻輕舟明顯感到雲止身上還是燙的厲害。他之前也帶了退燒藥來,但是好像不怎麽管用。


    喻輕舟認真說:“你需要去醫院。”


    雲止聞言側了側身子,喻輕舟因此看見了對方蒙著霧氣的眼睛。


    “你答應過我不告訴任何人。”雲止的聲音有些沙啞,也有些疲倦。


    “可是——”


    “我累了,借我靠一會兒。”


    雲止說罷就閉上眼,似乎拒絕交流。


    喻輕舟隻好任雲止將重量壓在身上,在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似乎被全然信賴著……


    可惜,他不是值得這份信任的人。


    “對不起。”


    喻輕舟在口中輕聲呢喃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撥開雲止額前的碎發。


    本該熟睡的少年卻驀地睜開了眼睛,一雙因為高熱而水汽氤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喻輕舟,像是要看到他的心裏去。


    喻輕舟頓了一下,不確定對方是否已經猜到。


    “我隻是……隻是想看看你。”


    他果然還是不擅長撒謊。


    雲止咬著幹裂的嘴唇,字字肯定:“你騙我。”


    頓了頓又道:“我聽見你說對不起了,喻輕舟,你騙了我。”少年沙啞的嗓音在安靜的小木屋中分外刺耳。


    喻輕舟禁不住抖了一下。


    接著,他感到雲止正抬起手,在不算明亮的光線中試圖摸索他的臉。


    喻輕舟於是配合著低下頭,同時聽見了雲止有些幹澀的耳語:“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騙了我。”


    說話間,一個柔軟的東西冷不丁撞上喻輕舟的嘴唇,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喻輕舟木頭似的呆在了原地……直到嘴角傳來輕微的刺痛。


    方才手足無措地推開了雲止。


    血腥味彌漫在兩人之間……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破了屋裏的靜默,聽到那響動,喻輕舟如夢初醒般地慌亂走向門口,手按旋開門把的那一刻,他聽見了雲止的聲音。


    “……你欠我的。”


    這是雲止留給喻輕舟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發生的事情都太過於混亂和突然。


    摻雜著許多人的聲音,腳步聲,哭聲,或者還有器皿掉落的聲響。


    喻輕舟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那時眼睜睜看著雲止被帶走,明明在場,卻有種置身事外的錯覺。


    好像他正從別的什麽人的眼中窺探一段過去的記憶……而一切已成定局,他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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