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輕舟……枇杷……”


    黎宵腦中同時浮現許多張麵孔。


    孩童的臉,少年的臉,青年的臉——


    哭的臉,笑的臉,麵無表情的臉——


    卻原來都是同樣的一張臉孔,那是……屬於他死去的戀人的臉……


    不,不是死去,隻是睡得太熟,所以暫時醒不過來而已。


    一直在做夢呢……


    在用記憶編織的夢境中……那個夢裏會有自己嗎?


    ——當然是有的了。


    因為,他已經在這個夢中了啊。


    意識到這一點的青年驀地睜開眼睛。


    碧色的瞳孔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清醒。


    黎宵終於想起來了,關於自己究竟是誰,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喻輕舟……”


    青年再次在唇齒間咀嚼這個名字,不自覺地露出一個苦笑。


    “到頭來,還是食言了。”


    之前明明都想好了,要是能夠見到小時候的喻輕舟,一定會第一時間緊緊抱住對方,告訴他,有自己在什麽都不用害怕的。


    結果反倒成為了那個欺負對方欺負得最厲害的家夥。


    還真是……有夠差勁的。


    還好後來算是迷途知返,不過也是一樣地靠不住就是了。


    在心中狠狠吐槽過那個年少的自己之後,黎宵整理了一遍眼下的情況。


    父母雙亡,家宅盡毀,淪為階下囚不說,就連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臉蛋都……


    這麽看來,還真是前途一片灰暗啊。


    對了,就在不久之前,枇杷還親自過來,說了一通幾乎與當麵分手無異的話。


    而那個時候的自己在幹什麽?


    像個傻子似的,什麽都做不了,簡直有病!


    至少也應該撲到腳邊,死死拽住不放手,痛哭流涕地請求對方原諒自己,不要離開吧。


    再不濟以死相逼也是可以的啊……


    別人不一定,枇杷那孩子是絕對不可能放著他去死的。


    畢竟……畢竟他們也算是約定過終身的人了。


    不僅如此,就連那個看似冷漠的喻道長,也和自己咳咳咳、這麽一想,失去來之前記憶的那個自己也不是完全的大失敗啊。


    一陣門鎖開啟的聲音將黎宵的思緒拉扯迴來。


    對了,現在還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一個人從外頭走了進來。


    ——是沈韻。


    他的表哥,無論是在外頭,還是在這裏,都是萬年不變的死人臉。


    可真是……一樣的不討人喜歡。


    偏偏喻輕舟像是很喜歡這張臉的樣子,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好,一瞧見就跟挪不開眼睛似的。


    哼,好在自己也長得不差。


    隻是腦子裏剛浮現這樣的念頭,黎宵就驀地頓住了。


    那是以前啊,現在自己的這張臉,又是少了顆眼珠,又是多了些疤,別說沈韻了,就連那個笑麵虎也不見得能比過啊。


    黎宵鬱悶了。


    他倒是不擔心喻輕舟移情別戀。


    反正早就打定主意了,隻要他還活著一天,就死皮賴臉地跟定喻輕舟了。


    ——死也要死在一起。


    誰教他的初吻什麽的統統都給對方了。


    喻輕舟既然是個男人就得負責到底。


    在黎宵打量沈韻的同時,沈韻也注意到了黎宵。


    “你醒了。”他篤定道。


    雖然黎宵不想承認,但他的這個表兄弟真的很敏銳。


    要不是最後一次見到沈韻,對方還是那麽一副機器人成精的神氣模樣,黎宵都要懷疑對方一起打包過來了。


    但很明顯,這個沈韻不是他在外麵認識的那個。


    因為真正的沈韻從來不會像這般的麵容憔悴,跟熬了一個禮拜沒睡覺似的,下巴上居然還有青色的胡茬。


    嘖嘖嘖,這麽一比,自己眼下或許也沒落多少下風。


    黎宵在心裏暗自盤算著,嘴角牽起一個輕笑:“還是要多謝表哥你,在我家破人亡、神誌不清的這段時間裏,對我的人多有照顧才是。”


    頓了頓又道:“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照顧到床上去?”


    沈韻聞言幾乎是立刻蹙起眉頭,上前一把揪起這個倒黴表弟的脖領子,看樣子像是恨不得當場掐死對方。


    “你這家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聽著沈韻幾乎是牙縫中擠出的話音,黎宵愈發不屑地笑了,漲紅的臉上不見絲毫的慌張。


    “嘴長在我自己身上,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倒是表哥你——”


    他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對方佩戴的長劍:“沈家祖傳的寶物,長劍吟雪在你的手中,那把用作信物的匕首又去了何處?總不會是丟了吧?”


    “與你無關。”


    沈韻這樣說著,卻是一下鬆開了黎宵的衣領。


    後者按著脖子連咳好幾下,才恢複正常的唿吸。


    “你走吧。”


    沈韻忽而又道。


    把一串鑰匙丟在了青年的腳邊,接著甚至微笑補充了一句:“趁著你的蘭哥哥還沒有想起來要殺你。”


    正在低頭解鎖的黎宵聞言手一抖,差點把鑰匙插進了自己的肉裏。


    他不禁在心中暗罵,這老小子是故意說這話惡心自己呢。


    沒口德的陰險家夥,也難怪喻輕舟看不上他,活該一輩子待在實驗室裏當單身狗……


    不過,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隨著最後一道枷鎖被解除,黎宵轉動著手腕發出一聲輕鬆的喟歎。


    然後聽見沈韻說:“盤纏、行李、和離開的馬車都給你準備好了,路上會有專門的人接應。”


    黎宵哦了一聲,徑直往門外走去。


    臨走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一般,笑著迴頭問候沈韻。


    “聽說你和陸大小姐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


    “……”


    “還是當今聖上親筆賜婚。嘖嘖嘖,好大的臉麵。可惜我現在是一窮二白,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賀禮,也隻能口頭道一聲新婚快樂啊,表哥。”


    說罷,黎宵也不管對方此刻是何表情,幹脆地踏出了牢門。


    好久沒有唿吸自由的空氣了,盡管外頭還是一片燈火映照的地下,不過也比隻有冰冷機械音的地方好多了不是嗎?


    更何況,再過不久,自己就能夠見到期待已久的愛人了。


    沒有什麽能夠阻止黎宵。


    ——死亡嗎?


    ——加起來,自己可是已經死過整整三次不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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