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阿奶再也不會迴應了。


    張風這麽想著,忽然嗚嗚哭了起來。


    他走到房子外麵,發現外麵也沒有人了,整個村子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就好像睡了一覺,醒來後,已經被全世界拋棄了。


    他走到程如家裏。


    程如家的門敞開著,柴房也敞開著,一個人也沒有。


    除了大件家具,其他細軟都帶走了。張風看著空蕩蕩的櫃子,鬆了口氣,是離開不是死了,也挺好的。


    也許程如等不到他的鍾聲,就死心了吧。


    他又想起他的阿奶,想起那個臉盆,阿奶是不可能拋下他走的,可能是臨死前,怕他渴,才做了這麽個東西。


    他想不明白,走路都走不太穩,需要拄著拐杖的阿奶,是怎麽把那個臉盆放上去的。


    他可能永遠也想不明白了。


    他隻知道,他再也沒有阿奶了。


    這個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


    張風依舊呆著這個村莊裏,漸漸的,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起了變化。


    軀體開始一點點膨脹,四肢則慢慢萎縮,甚至變得扭曲。


    但是沒關係,他不想離開這裏,反正也不會再有人看到了。


    他依舊每天清晨去山上敲鍾,可能,是一個遺憾和念想吧。


    他並沒有見過程心,隻聽程如講過,她曾經有一個雙胞胎妹妹,被父母送給了別人養。


    這一次見到一張和程如一模一樣的臉,他就知道,那應該是程如的雙胞胎妹妹,程心。


    燕洛不知道為什麽,聽張風說完這些,原先看起來有些可怖的臉,竟也覺得可以接受了,還有那雙清澈的眼睛,仿佛不沾染世間任何的險惡。


    隻是聽他那麽風輕雲淡的說出自己的故事,有些可憐他的身世。


    餘默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但她沒有發聲,靜靜聽著這個故事,眼睛很亮。


    “對不起……”燕洛突然吐出三個字,這是對自己以貌取人的自責。


    張風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歉的應該是我,似乎嚇到你們了。”


    燕洛沒注意到,程心離開後,又折了迴來,蹲在旁邊,聽完了整個故事。


    隨著鐵門“嘩鐺”一聲,他們看到,程心的臉貼在鐵門上,一雙眼睛猩紅,看著酒窖裏。


    “你就是張風?”依舊是聲音蒼老的詢問。


    很難想象,她一個妙齡少女,為什麽會有一幅那樣沙啞的嗓音。


    “我們之前見過很多次。”程心咧嘴一笑:“有一個月,為了爸媽待在一起,我和姐姐互換了身份。”


    “你記不記得,有一個月,程如是躲著不敢和你見麵的?”


    張風點點頭,顯然記得。


    程心繼續道:“但那時候我並沒有喜歡你,而是後來,看到瘟疫爆發後,你每天都去姐姐家附近瞧一眼。那時候我才開始動心的。”


    “我找了你很久,但我沒想到,你變成了一個怪物,哈哈哈哈哈……”程心笑得聲嘶力竭,竟因情緒過激,一下子暈倒在地。


    她重重的砸在地麵,弓著身體,臉頰的血管不自然的凸起,眼睫毛輕微顫抖,看起來很痛苦。


    江嚴走到門口,伸出一隻手,夠程心掉落在地的鑰匙。


    費了半天勁,才把鑰匙拿到手上,打開鐵門。


    “她怎麽辦……”餘默表情凝重,看著倒在外麵的程心。


    “帶迴去吧,她真的想害我們的話,直接下毒就好了,沒必要來這麽一出。”許東昂道。


    張風將程心帶迴了那家木房子,燕洛也決定不在這裏耽擱了,打算現在就啟程。


    她問張風要不要一起走,也許現代醫學能解釋清楚他身體的狀況。張風搖了搖頭。


    “那程心呢?”餘默看著床上緊閉著眼睛的漂亮少女,抬頭問道。


    程心猛地睜開眼睛,搖了搖頭,用蒼老的聲音說:“我是不會走的,要走,我當初就跟著他們一起走了,用不著等到現在。”


    她轉頭,用很溫情的目光看著張風:“何況,我現在也並不孤單,有一個人能陪我聊聊天,說說話,比以前要更好了……”


    張風下意識的用手擋住臉,被一個跟曾經心愛的女孩長的一模一樣的女生,盯著自己的醜貌,張風總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可是,程心的表情並沒有什麽異樣,除了剛開始得知他就是張風的驚訝,現在,也已經完全接受這樣的張風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們一定要往前走,但我知道,前方有一個非常可怖的東西,它害了我們所有人。”程心提醒他們四個。


    “那你見過那個東西嗎?”燕洛相信程心沒有說假,沒有故意嚇他們,因此也是十分在意。


    “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我有一次跟著村裏人,被他們發現打了一頓,我這副嗓子,就是因為那時候太疼了,哭壞的。”程心說的那件事,她日記本上寫了。


    但沒想到,那句“好疼啊”,原來有這麽疼。


    “雖然如此,但那是我們迴家的必經路線。”燕洛歎息一聲:“無論如何,我們都會過去的。”


    這是實話,順著地圖,他們已經順利離開了首靈山腳,地圖路線已經行走了三分之一,相信再過一個星期,他們就可以走出這幅地圖的範圍了。


    而幾人的野外探險之行,也快結束了。


    可這些都是他們美好的想象,等他們走了兩天後,燕洛才反應過來,自己犯了一個怎樣致命的錯誤——時間對不上。


    張風的故事裏,是從七年前開始的,六年前爆發瘟疫,不久他感染上瘟疫,醒來後村莊裏就隻有他一個人了。


    而程心的日記本,是從三年前開始記載的,三年前,她還跟著村子裏的人,去見那個東西。


    而那件事第二天,程心奶奶讓她去找姐姐,其實那時候,她已經沒有姐姐了,或者說,她姐姐已經不在那裏了。


    之後被撕掉的幾頁,到底記著什麽?


    張風的故事和程心的日記相比較,可以發現他們並不在同一個村子裏。


    而之前他們所在的村子,到底是張風的,還是程心的?


    張風村子裏的人是因為爆發瘟疫,所以整個村子的人都離開了。程心也提到過“他們離開的時候”,那程心村莊裏的人,又為什麽離開?


    是因為前麵那個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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