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禮動了動唇,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於情,聶東文是他伯父,二人情同父子,他覺得不該殺;於理,聶東文製造滅門慘案,本就說不過去,而陳沅又是他心愛之人,她遭遇飛來橫禍,他秉著同情要說一句該殺。


    可是,他說不出來,


    陳沅看他那樣子,隻是很輕鬆地笑了一句,從他身旁拿過煙盒,取出一根利落地放在嘴邊點燃。


    她閉上眼睛,還沒吸上一口,房門便被人重重地推開。


    陳沅聞聲轉頭看了過去,是聶白茶。


    她雙眼通紅地看著陳沅,眼淚在裏麵打著轉。


    “我都聽見了!”


    從周懷禮出去的時候,她就在後麵跟著他來到了新百門,看見阿沅見了合澤惠子,也看著阿沅進了周懷禮的房間。


    看到裏麵那麽久都沒動靜,她便悄悄地打開門進去了,沒想到聽到了周懷禮和阿沅的那番對話。


    原來她爸真的死了!


    所以那個夢是真的!


    而且她爸還是阿沅親手殺的,可她卻瞞著她還能若無其事的安慰她,這讓聶白茶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陳沅手指夾著煙,一言不發地用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緩緩地靠在床頭,默不作聲地抽著煙,也不開口解釋。


    這事也沒什麽好解釋的,她知道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知道了就知道吧,正好省得她再去偽裝了。


    隻是,她不敢看向聶白茶。


    周懷禮看著這滿床的狼藉,“白茶,你先出去一下吧,我們慢慢談。”


    這實在不是個解釋的好地方。


    聶白茶的視線一直落在陳沅的身上,眼淚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


    其實陳沅現在的樣子也沒好到哪裏去,身上都是皮帶抽出來的痕跡,臉上還有著豔麗的巴掌印,不用看都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


    而且空氣裏還彌漫著讓人難以忽視的血腥味。


    她執拗地站在原地不願意離開,“你難道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陳沅抽煙的動作頓了一下,後背更是時不時的傳來清晰的痛,她的眸子浸在煙霧之中,隻是淡淡道:“我沒什麽好解釋的。”


    人是她殺的,她不會否認。


    周懷禮倒是想勸著聶白茶去外麵等下,但他若掀了被子就是一絲不掛,當著聶白茶的麵遛鳥,他可真沒那個習慣。


    如今三人僵持在房中,誰也不肯先就範。


    周懷禮覺得煩,很煩。


    陳沅的事情本就惹得他頭痛不已,如今再加上一個聶白茶,這都要讓他頭痛欲裂了。


    早知道會發生今日的情況,或許他昨日便不試探陳沅了,這樣也不會有今天兩難的局麵。


    一個是他的妹妹,一個是他的愛人。


    遷就哪方都不太行。


    尤其他這個妹妹才經曆喪父之痛,如今情緒肯定在崩潰的邊緣上了,他不敢向著陳沅說話,生怕刺激了聶白茶。


    陳沅低聲緩緩道,“白茶,你先出去吧,我給你一個解釋。”


    聶白茶咽下喉嚨裏的哽塞,轉身便離開了臥室。


    陳沅手裏的煙頭丟進了煙灰缸裏,她掀開被子撿起地上的衣物,隻是被刀割得太過嚴重了,已經沒辦法蔽體了。


    周懷禮出聲提醒,“衣櫃裏有睡袍,將就著穿吧。”


    陳沅在他麵前毫不避忌地展露自己的酮體,拿著睡袍去了浴室,被稀釋過的血從身上緩緩流下,成了粉色的液體一起流進了下水道中。


    她現在沒什麽好在乎的了。


    陳沅出來的時候,周懷禮已經穿戴整齊了。


    他看著陳沅臉上的傷,想問她疼不疼,但是話到了嘴邊就咽了下去,跟著她一起走到客廳裏。


    聶白茶坐在沙發上擦眼淚。


    看到陳沅出來,立馬端坐了自己的身體,眼神更是直勾勾的盯著她。


    陳沅在她對麵坐下,褪下偽裝後,她整個人也變得隨意從容起來,“聶東文是我殺的,那毒也是我下的。”


    在麵對聶白茶時,她說這話還是不可避免地輕柔了起來。


    “我就是你夢裏的那個陸家餘孽。”


    聶白茶攥緊了拳頭,她想質問陳沅。


    可是她有什麽臉麵質問她,是她爸先滅了人全家,就算陳沅殺了她爸那也是報應!


    若不是聽到他們二人的對話,她從來不知道她爸可以這麽心狠手辣!


    甚至在吳蒙新死之後,他還能坦然地說是陸家為非作歹,他看不下去才滅了陸家。


    可她從來不知道,阿沅竟然背負著如此血海深仇!


    她試著代入自己是阿沅,她隻覺得胸悶,難以喘息,甚至生出了絕望到想要自殺的念頭。


    真要論起來,阿沅沒殺她都算好的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父親慘死,她的眼淚控製不住的掉落。


    陳沅走到聶白茶的身邊,用紙巾擦去她的眼淚,“白茶,我沒什麽好說的,如果你想給你父親報仇的話,你可以殺了我。”


    她握著聶白茶的手,將一把匕首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周懷禮看了眼自己身上,發現刀不見了。


    陳沅不知道什麽時候順走了他的刀。


    聶白茶看著手裏的匕首,再看了看陳沅的眼睛,知道她這話不是在開玩笑,隻要她願意,立馬就能殺死陳沅為父親報仇。


    她慢慢地攥緊手中的匕首,恍惚間想起來兩人之間的諸多種種,她下不去手。


    陳沅有什麽錯呢?


    她不過是殺害了滅她全家的兇手,真要論死的話,那死的人也應該是她,而不是陳沅。


    聶白茶手中的刀丟在了地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她抽迴了自己的手。


    “不!我不能殺你!”她站起來,背對著陳沅,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周懷禮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朝著聶白茶走了過去,將聶白茶摟在了懷裏,“白茶,別哭了,你還有我呢。”


    陳沅出神地看著他們兩個,一句話也沒說。


    其實這會兒,她腦子暈得厲害,隨時都有可能要昏過去。


    她隻能忍著痛用後背靠著,以此來維持她那僅剩不多的理智。


    “白茶,跟你當朋友挺開心的,也很感謝你成為我生命裏唯一的色彩,隻是我很抱歉,滅門之仇我不能不報。”


    她站了起來,腳下虛浮,“白茶,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


    說完,她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大門被一腳踹開,合澤惠子衝上前接住了險些跌落在地的陳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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