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楓,別哭了。我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你不必太難過。在我十七歲那年開始,我就從天才淪為他們口中的廢物,說起來,倒是多苟活了十餘載,還收了你這個弟子,不虧!”


    “我唯一的遺憾,便是以後不能再陪著你,也不能親眼看你成長起來了。”


    簡陋的茅草屋中,一個中年男子躺在床榻上,他滿身血汙,小腹上更是有一個巨大的傷口,那傷口幾乎將他斬成兩截,觸目驚心。


    中年男子卻臉色如常,並且保持著清晰的神智。


    但他知道,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他留著最後一口氣,是為了交代一些後事。


    他的床榻前,跪著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


    那少年臉上掛滿淚水,聽著他訣別似的話語,更是悲慟難當,眼中還有不甘和仇恨。


    中年男子看著麵前的少年,眼神裏閃過一絲不忍,但更多的是憐愛:“小楓,我的時間不多了,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可要聽清楚!”


    “是,師父!”少年忙抬起衣袖擦了擦淚水,雙眸通紅地看著中年。


    “我知道你想為我報仇,但我要告訴你,在到達天河境之前,絕不能動這個念頭!”


    少年渾身一震,點頭應下。天河境?師父的敵人,竟如此強大!


    “待我死後,你將此物與我一同葬了。”中年男子滿是血汙的手摸出一個木盒來,遞給少年,“此外,你須為我守墓五年,這五年之內,你每日就在墓前修煉我教給你的貝多羅葉金經,哪兒也不準去!”


    “你沒有實力,我不在了,你千萬不要招惹別人。別人欺你辱你,你忍他讓他便是,切記要低調,最好讓他們連欺辱你的興趣都失去!”


    少年的淚水再次決堤,看著中年連連點頭。隻是中年接下來的話,讓少年無比驚愕。


    “五年後,挖開我的墳墓!”


    少年想也不想,抗辯道:“不!師父……”


    “你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了?!”不等少年說完,中年男子就低喝道。少年愣了愣,見中年男子臉上有了幾分厲色,沒有再說下去。


    隻是,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如何去做?


    “這木盒裏,是我尋給你的寶物,它能助你恢複實力……”


    少年聞言,瞳孔一震。是了,現在的他,丹田如鐵,經脈堵塞,是個名副其實的廢物。可是曾經,他的修為被廢前,是個年僅五歲就達到後天境五重的修煉天才。


    “隻有你恢複了實力,繼續修煉,才能強大起來。但是,我要你通過這五年的考驗,才可以動用它。你不需要問為什麽,迴答我,能做到嗎?”


    “能!”少年雖然心中不解,但依舊堅定地迴答道。


    “好,好!”中年男子神色一鬆,他身上的生機似乎在一瞬間便被抽走了,他的瞳孔開始渙散,一口鮮血噴薄而出,隨後再也沒了生息。


    “師父……”少年絕望地撲上去,趴在中年男子餘溫尚存的軀體上,嚎啕大哭。


    少年名叫陳楓。


    那中年男子,也就是陳楓的師父,燕清羽,乃是當年乾元宗的第一天才。


    燕清羽的死並未在乾元宗掀起什麽波瀾,畢竟所謂的天才已經是昔日的事了。當年那個十一歲就進入神門境的燕清羽,早在他十七歲那年,因為外出被人重傷,經脈斷裂,修煉再無寸進,境界永遠停留在了神門境第四重。


    而陳楓,是在幾年前,被燕清羽撿迴來的。


    在遇到燕清羽之前,陳楓的修為,就已經被廢了。他卻清楚地記得,自己修為被廢前,乃是後天境五重。也不知對方是誰,竟對一名五歲的孩童下此狠手。


    如果不是燕清羽相救,陳楓,怕是早就喪命了。


    修為被廢後的陳楓,丹田如鐵,經脈堵塞,不能修煉。燕清羽卻對他視如己出,用盡一切辦法,弄來各種丹藥,想讓陳楓能夠再度修煉。雖然這幾年來,毫無成效,甚至於他們師徒落得了“廢物師徒”的名聲,但燕清羽依舊不離不棄。


    在陳楓的心中,燕清羽,就是他的再生父親。燕清羽的遺言,他必定會嚴格遵守。


    從此,山腳下的茅草屋旁,多了一座墳墓,以及一個終日跪在墓前的少年。


    他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


    很快,乾元宗有傳言,廢物陳楓,因為他廢物師父的死,已經瘋了。


    陳楓變得癡癡傻傻,隻知道跪在墓前,哪兒也不去。


    有個曾和燕清羽交惡的外宗長老,到茅草屋中,將屋子裏的法器丹藥搜刮一空,那是燕清羽早年四處遊曆得來的寶貝。


    也有一些好事的外宗弟子,去羞辱陳楓,但陳楓毫不反抗。


    他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個傻子,任何人都能去踩一腳。


    漸漸地,沒人再去理會陳楓了。


    他們麻木了,陳楓在眾人心目中,就像地上的塵埃一樣,踐踏得多了,再也不會因為這份踐踏而產生快感,反倒感到無趣。


    陳楓,就這樣沉寂了五年。


    五年的期限,即將滿了。


    這一日,墓旁來了一名白衣女子,她長相絕美,氣質高雅脫塵,宛如神仙中人。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身上的氣質,有幾分似她。


    白衣女子看著燕清羽的墓,目光複雜。


    陳楓悄然睜眼,他感覺到來人澎湃的真氣,此人至少是神門境強者。陳楓抬眼看了看白衣女子,臉色微微一變:“冉玉雪?”


    “轟!”


    對方還未開口,陳楓的身體已經倒飛出去,他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


    “放肆!我師父貴為內門長老,她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陳楓艱難地爬起來,看向那說話的少女,剛才出手的正是她。陳楓皺了皺眉,她這盛氣淩人的態度,讓陳楓很不是滋味:“小芊……”


    “別叫得這麽親,我的名字叫陸小芊。”陸小芊冷然打斷了陳楓,淡漠地道:“廢物就要有廢物的覺悟,以後記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什麽人都是你能冒犯的。”


    陳楓一怔,隨即嘴角露出一絲嘲諷。


    想他十歲那年,隨師父出門尋藥,迴來的路上遇到了受傷的陸小芊,是他求師父把陸小芊救迴了宗門,並且推薦她成為外宗弟子。後來陸小芊天賦顯現,被冉玉雪看中,收入門下,悉心培養。這陸小芊,如今好不威風啊。


    “不知道冉長老前來,所為何事呢?”陳楓站正了身體,不卑不亢地問道。


    那白衣女子的目光這才從墓碑上收迴,淡漠地瞥了一眼陳楓,眼神裏滿是不屑:“十六歲了,還是不能修煉,就你這廢物,竟還有臉賴在這。真是廢物師父教出的廢物徒弟,臉皮也是一樣的厚。”


    冉玉雪說完這句話,轉身便走了,再也沒有看陳楓一眼,也再沒有看那墓碑。


    似乎她隻是路過,能來看一眼,都是自降身價一般。


    陸小芊沒有急著離去,她頗為苦口婆心地說道:“陳楓,我沒忘記你救過我一命,我也曾經把你視為恩人,甚至說過會一直陪著你,但那隻是年少的戲言罷了,我希望你能忘掉。龍脈大陸是個強者為尊的世界,我天賦不凡,自有我的武道之路要走,而你,注定平庸。”


    “如今,你已經十六歲,還是沒有開辟丹田,不能修煉。按宗門規矩,十六歲還不能修煉之人,要被逐出宗門的。你就別垂死掙紮了,早點放棄那些可笑的念頭,自己離開乾元宗吧。否則明日外宗考核,你還是會被宗門當眾驅逐,很難看的。”


    嗬嗬,竟然還記得我救過你?曾經把我視為恩人?


    剛剛你那一掌拍過來,可是毫不留情呢。


    至於那句許諾,陳楓記得,但也不會當真了。自從陸小芊跟著冉玉雪走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不奢望陸小芊還記得他的好,隻是有些惋惜這段年少的感情罷了。


    考核日,陳楓知道,但他根本不擔心,守墓五年期將滿,他會恢複實力的。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陳楓無視了陸小芊,徑自走迴墓前跪下,閉上雙目,修煉起了貝多羅葉金經。


    陸小芊臉色一變,卻認為陳楓隻是嘴硬而已,她看著陳楓跪在墓前的背影,搖頭歎息道:“我知道我的話說重了,但我也是為你好。你這點自尊,在我麵前又算得了什麽?我們之間天賦的差距,早就決定了你我的命途。”


    然而陳楓卻再無迴應。


    陸小芊暗罵一聲不識好歹,臉色陰沉地走了。


    她走後,陳楓睜開眼,看著師父的墓碑,喃喃自語道:“冉玉雪,陸小芊,你們等著,我一定會證明給你們看,我們師徒,不是廢物!”


    那冉玉雪,是燕清羽的兒時玩伴,她和燕清羽一樣,天賦絕倫,兩人曾經被譽為乾元宗的神仙眷侶,羨煞旁人。燕清羽十七歲那年,和冉玉雪出門曆練,也就是那一次,他被高出自己五重境界的神秘高手打傷。


    當時燕清羽本可以走掉,他卻為了保護冉玉雪,沒有逃,最終落了個經脈斷裂,修為止步的下場。


    天才墜落神壇,曾經的神仙眷侶,也漸漸成為了兩個世界的人。


    說起來,陳楓和燕清羽的經曆倒有那麽一點相似。隻不過,五年期限將滿,陳楓,不會再沉寂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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