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結束在那場似乎能毀天滅地的劫雷。


    感應到劫雷將至,柳亦書終歸動了一點惻隱之心,想著離徐微塵稍微遠一點渡劫,但是他惜命,又不敢跑的太遠,所以才被劈了幾下,被雷聲吵醒發現他不見了的徐微塵就在行宮角落裏找到了他。


    他被劫雷劈得狼狽,無暇顧及周圍,察覺到徐微塵的目光之時,徐微塵已經站在劫雷範圍之外遠遠看著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神半點沒有平日裏的溫柔親切,而是幽深的像是一汪深潭。


    對視的那一瞬間,柳亦書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知道了徐微塵已經猜到自己接近他的目的。


    那一刻,是他這輩子覺得自己離死亡最近的時候,但讓他感受到的最大威脅,並非來自頭頂的劫雷,而是不遠處的徐微塵。


    他就在徐微塵幽深的目光裏醒了過來,被嚇醒的,心悸讓他差點唿吸不過來。


    “小書你怎麽了?”


    然而睜開眼睛之後,麵對的還是徐微塵,柳亦書嚇得下意識一把將被子扯起來蒙住了自己的頭。


    “小書?”徐微塵擔憂的又喊了一聲。


    “我沒事,隻是做噩夢被嚇到了。”被子裏傳來柳亦書悶悶的聲音。


    “隻是噩夢而已,醒了就沒事了。”徐微塵笑著安慰道。


    “我知道。”柳亦書喃喃道。


    “乖,把頭伸出來,別把自己悶壞了。”徐微塵隔著被子拍了拍他的頭。


    “師尊,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生我的氣嗎?”柳亦書隔著被子小聲問。


    徐微塵沒有迴答生氣或者不生氣,而是反問他:“‘如果’這種還未發生的事,誰又能知道呢?”


    柳亦書很想問:“如果已經發生了呢?”


    但是他終究不敢,因為如果他這麽問了,就得迴答徐微塵他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然後如果他實話實說,那說不定徐微塵就會反手一巴掌把他給拍死了。


    畢竟徐微塵從來都不是什麽溫柔善良的老好人,他隻是會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很好而已。


    柳亦書發現其實他也是受了‘它’一點影響的,因為他總是會下意識把徐微塵當成那個曾經無微不至照顧他,最後為他而死的王孫,而他隻是一隻普通的小狐狸,心安理得的享受徐微塵所有的關懷與照顧,‘作’的與從前一模一樣。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在徐微塵麵前‘作’!


    他平複了一下激蕩的心緒,掀開被子,朝著徐微塵笑了笑,“師尊早安。”


    “早安。”徐微塵也迴了一句這種古怪又親昵的問候。


    “昨天我睡著之前似乎聽到師尊說要帶我去集市玩,是真的嗎?”柳亦書迫不及待的問。


    “真的。”徐微塵點了點頭。


    “那我們去集市上吃早點吧?師兄也一起嗎?”柳亦書從床上起身,問。


    “你去問他想不想去。”徐微塵說。


    “集市我經常去,並不陌生,師尊帶小師弟去玩吧,我近來感覺修為似乎有晉階的跡象,想多打磨一下。”柳亦書詢問朝陽時,朝陽笑著說。


    徐微塵聞言仔細打量了一下大徒弟,滿意的點頭“你道心穩固,根基紮實,晉階之事水到渠成,無需太過憂慮,順其自然即可。”


    “多謝師尊提點!”朝陽感激的道謝。


    “師兄,等我迴來給你帶好吃的!”柳亦書臨走前還不忘喊道。


    “那我就先謝過小師弟了。”朝陽迴以微笑。


    兄友弟恭,其樂融融。


    隻不過在徐微塵不曾注意到的地方,師兄弟都迅速變臉,一個一臉嫌棄,一個麵無表情。


    帶小徒弟下山的時候,徐微塵不由得在心裏想他是不是對大徒弟太過忽略了,連他要晉階了都沒有發現?


    但是這次迴來之後,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感覺朝陽似乎變得陌生了不少,他看著朝陽的時候經常會有一種違和感和距離感,會下意識的忽略他的存在。


    難道是因為他現在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小書身上,所以難免對朝陽有所忽略?


    帶著這樣的疑惑,徐微塵控製飛羽落在山門處,牽著柳亦書走出山門。


    從山門處經過時,值守弟子們連忙恭敬行禮,隻不過等師徒倆的身影消失之後,閑的發慌弟子們就又開啟八卦模式了。


    “嘖嘖,這小徒弟可真是受徐真君寵愛啊,還牽著手!就沒見哪個師徒是這樣相處的!前些年周長老帶著個三歲孩童進山門都是讓小孩自己爬山的!”


    “聽說他身上那件白狐裘是徐真君給他買的,不止是白狐裘,還為他掃蕩了整個黑市,為此徐真君洗劫了熙攘城雲家的靈脈,現在雲家都找上太蒼山討要說法了!”


    “據說徐真君與雲家的矛盾也是因他挑撥,藍顏禍水也不過如此!”


    “長得好看就是占優勢,朝陽師兄和徐真君那麽多年的師徒情誼終究比不過天降,還得像老媽子一樣照顧他,真替朝陽師兄不值!”


    “再怎麽樣朝陽師兄也是走過問心路,被正式記錄在名冊的弟子,這位可是直接被抱上山的,太蒼山的門規擺在那裏,要走過問心路通過心境試煉才能算是正式弟子,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若是哪天徐真君厭棄了他,就什麽也不是!”


    眾弟子議論的起勁,一時羨慕柳亦書得元嬰真君眷顧定然資源充足仙路順暢,一時又暢想他被厭棄,黯然離開太蒼山的蕭瑟身影。


    這些師徒倆都不知道,離開了太蒼山之後,走在熱鬧的街道上,沒了‘它’的壓製,柳亦書隻覺心情舒暢,走路都輕快了幾分。


    “小書不喜歡太蒼山嗎?”徐微塵察覺到他的變化,問。


    “不喜歡!雖然地方是好地方,但是他們對師尊不好!”柳亦書搖頭道。


    徐微塵猜想可能是昨天他神識外放在宗門大殿聽到了什麽,就算他沒有在場,也大概能猜到那些人會說什麽,無非是站在道德的製高點,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想要給他定罪,去和雲家換取好處。


    “你不用在意那些人說了什麽,太蒼山能待就待,不能待就走,以我如今的修為,帶著你們去哪裏都可以。”徐微塵說。


    “我去哪裏都無所謂,隻要跟師尊在一起就好了!”柳亦書說著晃了晃他們牽在一起的手。


    兩個男子走在街上還牽著手,舉止親密,過往行人紛紛側目,不過他們都帶著冪籬,反正別人也認不出他們是誰,徐微塵都不在意,柳亦書就更加心安理得讓徐微塵拉著他走,整個人輕鬆多了。


    下山後第一件事就是循著香味找吃的。


    修仙者大多不重口腹之欲,集市上賣丹藥法器靈獸的多,賣靈食的卻少,但敢在這種地方賣靈食且還能把生意做下去的,不管是靈食的味道還是食材,總是有一些可取之處的。


    柳亦書就屬於對食材不感興趣,隻想嚐味道的人,在把整個集市都轉了一圈之後,他也吃得心滿意足,儲物袋中還有許多他覺得很好吃,特意帶給便宜師兄的靈食。


    “你對你師兄倒是挺上心的。”徐微塵見他時刻不忘朝陽,忍不住打趣道。


    這句話怎麽聽著感覺怪怪的?


    柳亦書突然感覺自己心裏有點酸酸的,但他今天沒吃酸的東西啊?


    片刻之後,他才突然反應過來,他覺得酸並非是他自己酸,而是有那麽一刻,他感受到了徐微塵的情緒。


    曾經他和徐微塵那麽親近,他也不曾感受過徐微塵的半點心緒,如今拜‘它’所賜,他倒是能窺見一二了。


    柳亦書覺得很新奇,很有意思,這讓他覺得徐微塵其實也並沒有那麽神秘莫測,沒有那麽高不可攀。


    “師尊說錯了。”他笑著糾正道,“我倒並不是對師兄有多上心,隻不過我想著師兄本來是師尊唯一的弟子,享受著師尊全部的關心和愛護,而現在我也成為了師尊的弟子,將這些關心和愛護分去了大半,所以才想要對他好一些,算是一種補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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