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氣還沒散去的小牛村中,以往這時不過剛剛雞鳴,很是安靜。


    此時卻人聲鼎沸,各種哭喊聲,叫罵聲,安慰聲,不絕於耳。


    人群的中心,躺著一具了無生氣的男子身體,於五娘眼前發黑,搖搖欲墜,咬緊舌根才沒有直接暈過去。


    躺在她麵前的人是她剛剛新婚不久的丈夫,對她很好的夫君,她以為幸福的生活,一夕之間便被打碎了。


    外麵圍著很多人,亂哄哄的,都在說些什麽。


    “……下山的路上,一時腳滑從坡上摔了下去,腦袋正好撞在身後的石頭上,我們來不及把他背到家,便沒了氣息……背簍裏還有山中采的蘑菇和草藥……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李二牛也是可憐,剛攢錢娶了媳婦,分了家,連個孩子都沒有。”李二牛為了娶媳婦的銀子,二十五歲方才娶妻,這在古代已經是大齡了。


    “聽說二牛他娘也來了,想把他媳婦趕迴娘家,把二牛的房子給他哥住。”有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二牛娘?誰不知道這是個狠心的老婆子,眼裏隻有自己的大兒子,要不是親眼看著二牛從她肚子裏出來的,我們都懷疑不是親生的。”另一人諷刺道。


    李二牛的房子本來就不大,這些閑言碎語不可避免的被癱坐著的於五娘聽的清清楚楚。


    她心下一片淒楚,腦子亂糟糟的,隻恨不得跟著丈夫一塊去了算了,一了百了。省得活著受婆母的磋磨,亦或者被趕迴去娘家給年老的父母添麻煩,轉念間想著李二牛生前對她的好,還有父母在她成親前的殷殷祝福,又止不住眼淚直流。


    這時有人走了進來,看到她,一邊安慰她一邊道:“外麵靈堂都搭好了,我知道你心裏難受,隻是人已沒了,還是讓二牛早點入土為安吧,一直避著也不是辦法。”


    於五娘知道他的意思,抹掉臉上的眼淚,咬著牙披上粗布麻衣,出了房間。


    外麵親近一點的親戚們都來了,包括她的父母和兩個弟弟。見到她,紛紛上前對她安慰起來。


    “我聽說,那個李家老婆子想要霸占房子,趕你走。”問這話的人是她的大弟於大,“你是怎麽想的?”


    於五娘搖頭,她現在心下一片茫然,心頭死寂,什麽話也不想說。


    見他這樣,於五娘的父親於老漢開口道:“五娘,迴家中來,爹養你。不要怕,我們於家人也不少,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你爹你弟弟。”


    眼見著於五娘的眼淚又出來了,於家幾個人都心裏難受。


    剛新婚便失去了丈夫的女子,沒有依靠,還會被很多人傳克夫的閑話,以後的路都會變得坎坷。


    但不管以後如何,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要把人好生安葬。


    就在他們準備抬著人下葬的時候,突然,從門外跑來一個小孩子。


    小孩子氣喘籲籲的跑到近前,大聲道:“人還有救,人還有救!”


    他此話一出,屋內屋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


    屋內,認出了自家孩子的夫人尷尬極了,氣極了道:“狗栓子,別胡說八道了,等著找揍是不是”


    狗栓子聽到這話,很是委屈,也看著自己的母親,揚起手裏的黃符道:“我才沒有胡說八道呢,神仙哥哥說了,把這個貼在二牛叔胸口人就能活了,神仙哥哥都說了二牛哥哥現在隻是假死,你們把二牛哥封棺材裏才是害死他”


    說完,眼看著就要把黃符往席子上的李二牛胸口貼去,卻被一道身影攔了下去——


    這人便是李二牛的母親,李老婆子。


    她耷拉著一張老臉,憤怒的一把推開狗栓子,不屑的道:“鬧什麽鬧,什麽騙子說的話不會有人真的信了吧?死都死了,快點把人埋下去才是正理。”


    狗栓子被推的一個不穩,直接往後倒在地上。


    看到這一幕,狗栓子的母親也怒了,她可不是李老婆子這種不把兒子的命當迴事的人,她冷哼一聲,道:“你怕什麽,有種就讓狗栓子試試,萬一呢,說不定真活了呢。”


    旁觀的大家議論紛紛,有幾個看起來確實有幾分好奇,畢竟,試試確實不妨礙什麽。


    李大牛皺著眉頭斥道:“不行!人死不能複生,現在都到了定好下葬的時辰了,不要再耽擱了。”


    “沒錯,試什麽試,我也不同意!”李老婆子附和著,看著李老頭道歉:“老頭子你也快說句話。”


    李老頭苦澀得道:“大家行行好,幫把手,早點把二牛葬了,這孩子這輩子沒享過多少福,早點投胎到好人家去。”李老頭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也並不關心這個二兒子的,兩口子都是心冷之人。


    旁邊的於家兄弟聽到這話,心裏十分不舒服,“話不能這麽說,萬一呢?”


    “沒有萬一,這麽沒有道理的話,你們覺得能信嗎?難道你們是想我弟弟做鬼也不安生?”李大牛大聲道。


    “你這是什麽話,這可是我妹夫,比起你,我才是真的希望他好好活著。”


    “你什麽意思?我難道是在裝的?”


    “嗬嗬,誰知道呢。”於家二弟忍不住諷刺道。


    宛如被踩了痛腳,就算再明顯不過,李大牛也不願意聽到人說出來他的虛偽。


    “隨便你們吧,愛貼不貼,不識好人心,下葬也你們自己來吧,我再不會幫忙了。”說著,李大牛冷笑一聲,叫上自己的父母,便要直接甩袖離去。


    然而很快被李家這邊的親戚勸了下來,哪有不管自己血親的葬禮的,讓他們不要生氣,以死者為大。


    經過這麽一鬧,一直一言不發的於五娘看著狗栓子緊緊抓在懷裏的黃符,眼神一凝,下定了決心,死馬當活馬醫,哪怕再微弱的希望,她也想要試一試。


    下定了決心,於五娘便站了起來,快速的拿過來狗栓子手裏的黃符,撲到丈夫身前,顫抖著手猛的把符貼上去,屏息凝神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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