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瞎子!”


    “我知道了。”


    天海離開後的第五個日夜,青暖終究抵不過病魔的摧殘,病榻上的她陷入深度昏迷。偶有片刻清醒,她也隻是靜靜地端坐,目光空洞,似在追憶往昔歲月。那無聲滑落的淚水,昭示著她這些日子以來的強顏歡笑與默默等待——她在等陳陽下山,完成她最後的夙願。


    “屈格,幫我更衣。”


    “是,主人。”


    陳陽脫下素白的衣物,換上在鎮上新購的深玄色袍服。他不願以白衣示人,以免刺痛天山的心,勾起他對亡妻的哀思。


    “天洋。”


    “娘,您終於開口了!”天洋聞聲,喜極而泣,她立刻俯身至床邊,緊緊握住青暖的手,淚珠如斷線珍珠般滾落在青暖蒼白的手背上。


    “青暖。”


    “天山,我要走了。”青暖輕吐六個字,如重錘擊碎了天山竭力維係的堅強壁壘。這些天來壓抑的情感、無處宣泄的悲痛,在這一刻如潮水般洶湧而出。


    “您躺著別動,我去喚大夫過來。”


    “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醫。”青暖淡然迴應,話語中透著決絕的平靜。


    天山站在門外,眼眶泛紅,凝視著病床上的妻子,這個平日裏堅毅的男子此刻泣不成聲,仿佛迴到了孩提時代,無助而脆弱。


    “都這麽大年紀了,還哭得像個孩子。”青暖費力抬起手,用一方素白手帕輕輕拭去天山臉上的淚痕,如同安撫天洋那般,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頂。


    “您能不能不走?”天山懇求道,眼中閃爍著絕望的光芒。


    青暖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她輕輕推開天山的懷抱,仿佛在拒絕那份沉重的挽留。


    “請陳陽過來,我有話對他說。”


    “好。”天山應聲,他知道,陳陽早已守候在門外,隻待青暖一聲唿喚便會踏入這生死離別的房間。


    陳陽推門而入,沉穩的步伐在寂靜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


    “陳老弟?”天山喚道,語氣中夾雜著疑惑與不安。


    “大嫂。”陳陽迴應,言語間透著尊重與哀傷。


    “你來了。”青暖虛弱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血絲瞬間染紅了她的嘴角,肌膚下也開始顯現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紋。她拚盡最後一絲力氣,隻為與陳陽解開那塵封多年的恩怨。


    “你們在說什麽?”天山不明所以,他困惑地看著青暖與陳陽,心中充滿好奇與擔憂。


    “天洋,把床底那個紅色木箱拿出來。”青暖吩咐道。


    一隻不大不小的箱子被緩緩拖出,其中放置著一隻烏黑的木盒、兩支精致的木簪,以及男子冠禮時佩戴的莊重禮帽。


    “唉,未能親眼目睹天海的及冠之禮,他戴上這頂帽子,必定英姿勃發。”青暖眼中流露出遺憾與期許。


    箱子底層,一本積塵已久的日記安靜地躺著,材質不明,卻承載著無數未訴之語。


    “天山,天海的及冠之禮,就交給你操辦了。”


    “天洋,這本日記,待你成年後再打開閱讀。”青暖將每一件寄托情感的物品,鄭重其事地交付給各自應托之人,唯獨那隻漆黑的木盒,仍留在她手中。


    “咳咳咳!”又是一陣劇咳,青暖的肌膚裂痕已蔓延至麵頰,昔日的溫婉佳人此刻顯得如此淒厲駭人。


    “我的時間不多了,接下來,我想和陳陽單獨談談。”


    “娘!”天山痛苦地閉上雙眼,他抱起掙紮不已的天洋,一步步走出房間。天洋在父親的背上痛哭失聲,拳拳擊打著他的背脊,哀求著留下。然而,天山深知,為了讓青暖走得安詳,他必須忍痛割舍這最後的陪伴時光。


    房門關閉,屋內僅剩陳陽與青暖兩人。


    “當年之事,我深感愧疚。”陳陽率先打破沉默,語氣誠摯。


    “不必介懷,這些年你對天洋、天海的悉心照料,我都看在眼裏。”青暖虛弱地迴應,眼中閃爍著釋然的光芒。


    “其實,我的病情並非因當年之事所致。”她坦然道出真相,試圖減輕陳陽心中的負罪感。


    青暖顫抖的手將木盒遞向陳陽,在陳陽接過的刹那,她心中最後一塊巨石悄然落地。


    【宿主獲得道具:神林種】


    “陳老弟,這顆種子請你種於清邪山巔,將我的遺體安葬在它旁邊。”


    “待天洋及冠之年,取其最高枝的花瓣,製成花環贈予她。”青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但那份母愛的執著與期盼,卻絲毫未減。


    “最後……天海和天洋這兩個孩子,就拜托你多多關照了。”


    “好!”陳陽強忍淚水,聲音幾近哽咽。


    至此,青暖所有的遺願已悉數托付,她滿足地微笑著,安詳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對不起,陳陽。”青暖最後一句話語低不可聞,手臂無力地垂下,那雙曾飽含深情的秋水眸子,永遠闔上了。


    “汪!汪汪汪!”屋外,大黑發出淒厲的吠聲,仿佛要以犬吠喚醒屋內的青暖,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哀傷之情溢於言表。


    陳陽懷抱木盒,步履沉重地走出房間,天洋見狀,哭喊著衝向屋內。


    “不要!”陳陽及時拉住她,青暖的身軀已大部分化為塵埃,一旦觸碰,便將徹底消散。


    “娘!”天山立於門外,周圍村民們紛紛圍聚,低聲安慰著他,鼓勵著天洋。


    “天大哥,嫂子的後事,就由我來料理吧。”


    “好……好!”天山蹲在角落,肩膀顫抖,無聲地哭泣,那個鐵骨錚錚的硬漢,此刻卻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不願被人看見他此刻的狼狽。


    “屈格。”陳陽低喚。


    無人察覺有何物破碎,隻見屈格帶領四隻邪魔,抬著一口熾鳶花木製成的棺槨出現。這是陳陽特地定製的,材質源自係統,具有防腐保屍、修複愈合之效。


    “他們是什麽人?”圍觀的鄉親們麵露驚異,指著那四道黑影竊竊私語。陳陽揮手示意眾人退去,由屈格施展法術,小心翼翼地護住青暖殘存的軀體,將其放入棺槨之中。


    “最後再看一眼吧。”天洋撲倒在棺槨前,泣不成聲,向母親傾訴著未盡的話語。天山默默站在一旁,心中千言萬語,卻又仿佛無話可說,最終化為一句:“下輩子,別再嫁給我了,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夜幕降臨,天洋因過度悲傷而昏厥,天山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低聲撫慰。


    “天大哥。”陳陽輕喚。


    “時候不早了,我不想她在黃泉路上還要排隊。”陳陽嗓音沙啞,喊出那句令人心碎的命令:“起棺!”


    天山懷抱天洋,緊跟在送葬隊伍之後,村民們自發前來,為青暖送行,直至山腳。


    蜿蜒陡峭的山路讓天山無法繼續抱著天洋,他決定獨自上山,親手埋葬青暖。


    “屈格。”


    兩道黑影從山頂疾馳而下,跪在天山與陳陽麵前。


    “天大哥,讓它們背我們上山。”陳陽提議。


    借助邪魔之力,三人順利抵達清邪山巔,那裏荒草萋萋,一片空曠之地正等待著它的新主人。


    陳陽將神林種小心翼翼地埋在空地中央,又命邪魔在距種子十米處挖掘墓穴,安置青暖的棺槨。


    屈格背來一塊渾圓平整的巨石,天山與陳陽共同指導,將其雕琢成一座簡樸的墓碑。


    天山雖是個粗獷的農夫,陳陽對此亦不精通,最終,他們在墓碑上刻下寥寥八字:“天山之妻,青暖之墓。”


    “天大哥,節哀。”陳陽低聲勸慰,心中同樣悲痛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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