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曉彤拍著臉頰,反複調整著情緒,進了姑姑家。


    表嫂開的門,一看見她,那雙沒太掩飾好情緒的眼睛先她一步露出了尷尬,滿身疼痛,滿心疲憊的鍾曉彤奇異的沒了一絲窘迫,她波瀾不驚的承受著三人欲語遲疑的躊躇。


    告別的話她說的很流暢,東西也不多,陽陽最是不舍,拉著不讓她走。表哥理所當然的要送她去機場。


    “不用了,我坐車去b市。”鍾曉彤盡量讓她的話很尋常“車在下麵。”


    表哥愣了一下,陡然明白了什麽,點點頭“啊,恩……”


    一家子人都送她下來,鍾曉彤阻止不了便隨他們去了。一出樓道,眾人就看見一身筆挺的周天昊手插兜的立在門口。


    表哥上前,堆滿熱情說了句廢話 “過來了?”


    周天昊點點頭,然後走上前很自然的接過鍾曉彤表哥手中的那個皮箱,看向鍾曉彤姑姑,微微帶笑“大冷天的您快帶陽陽上去吧。”聲音聽上去沒了平日的低沉冷漠,帶著幾絲謙順。


    鍾曉彤姑姑看著他,笑笑客氣說“沒事,怎沒上去坐會兒?”


    周天昊的視線在鍾曉彤臉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鍾曉彤姑姑 “下次吧,下次迴來時我再來,今日不早了,早點出發好些。”


    鍾曉彤姑姑輕恩了聲說“冬日裏趕白天的路還安穩。”


    鍾曉彤不想再逗留,不想聽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她轉頭看向姑姑一家“姑姑,我走了,您保重身體。”說完緩緩蹲□子,輕抱了抱陽陽,柔聲說“好孩子,聽奶奶話。”


    “我不想姑姑走,姑姑可不可以不走?”陽陽奶聲奶氣中已帶了哭音。


    “姑姑要出去賺錢啊,那樣才可以給陽陽買玩具,買好吃的。”說完她輕捏了下陽陽的小鼻尖,看著小孩子純淨眼中的水汽,她笑著問“你是不是勇敢的小姑娘?”


    陽陽點頭“是啊”


    “那我走你會不會哭鼻子?”


    “不哭。”


    鍾曉彤循循將她“說話算數嗎?”


    “當然算數,不然會長大長鼻子。”陽陽鄭重其事的說完,然後摸了摸鼻子。


    鍾曉彤莞爾一笑“真棒,我們陽陽最棒了。”說完緩緩立起時,隻覺腰跟斷了似地又酸麻又僵痛,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哎呦,小-----”表嫂驚唿著,那個心字還沒吐出來,就看見鍾曉彤被一步跨上來的周天昊摟住了腰。


    鍾曉彤輕咬著唇暗自吸氣,忍住沒叫出聲。


    周天昊看著她垂掛的睫毛壓抑的顫著,然後不著痕跡的撥開他的手臂,她揚起一臉蒼白笑對著她姑姑一家人 “真要走了,你們都迴去吧。”


    那一刻她的眼眸又蒙了一層濃密的煙,讓人隻看到她微彎的淺笑,根本看不出她的真正的情緒。


    鍾曉彤走的不快,極力的挺直身子,等到坐上車的時候,她的臉白的跟張紙似地。


    離別總是傷感,看著後鏡中遙遙相望的那一家人,直到消失,鍾曉彤才緩緩閉上了眼睛,真不知道下一次,一下次何時再迴?


    人生跌宕,世事無常,她依然滿身風雨的前行著,即便跌倒了也隻能咬牙蹣跚爬起。


    車內開著空調很暖和,周天昊卻仍是被濃濃的冷漠環繞,瞥了眼垂著眼瞼的鍾曉彤,想起她那滿身的痕跡,他有些煩躁的開口“明天再走………”


    鍾曉彤嬌軀一震,接著她緩緩冷笑 “你把我綁起來,最好連嘴一起堵上,那樣更像虐俘。”


    聽著那□的諷刺,周天昊把著方向盤的手越攥越緊,薄


    唇緊緊抿著,沒有說一字。


    鍾曉彤半閉著眼睛看向窗外有些空曠的都市,瞳孔內一片麻木的黯然。她始終在卑微中練習微笑,流年依舊,在迷離夢幻的碎影中,攪碎了愛的詩情畫意,她已不再是她………..


    “你到高速路口等我……..”拿起電話一句話簡潔不乏威嚴“買一些吃的,用的。”


    接著周天昊的語氣稍緩“小姨,我有點急事要提前迴b市…..”


    “不是……”周天昊低聲沉吟。他聽了對麵的話有些訕笑“哪有,誰跟您那嚼舌根呢---您別挖苦我…..我出國時你都能想看見我就看見,更何況我還在國內。”


    “好了,您趕緊忙您的,這要是下雪了,我被困在高速上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神思不知去哪裏的鍾曉彤手被抓起的一瞬,扭頭時視線頓時陷進一片漆黑的深邃中,那裏仿佛有一張密密疊疊的大網,牢牢的兜住了她。他像在無聲在質問,滿意了吧?


    鍾曉彤硬生生的撇過臉,有一種激烈頓如洪流般湧了上來,衝的胸口緊迫的無法唿吸,她閉上眼窩在那靜靜不動。


    周天昊暗自磨牙,這一切真他媽的矯情,和她在一起,他就像個傻瓜,甩開她的手,車速一點都不快。駛向了j省通往b市的高速,鍾曉彤暈暈沉沉中感覺一道冷風吹來,她渾身一凜,聽見周天昊打開車門下了車。豁然睜開眼,車前麵站著一平頭青年,對周天昊說了什麽,周天昊點點頭向她這邊走來,車門被打開緊接著他沒看她,身子卻被強硬抱了起來。


    鍾曉彤一驚,掙紮到手邊,卻被他一抬眼僵定住了。外邊可真冷,她縮了縮,周天昊的手臂跟著緊了緊。


    全身的酸疼提醒著她,昨天晚上那最真實最狂肆的粗暴………她故意激怒他,故意折辱他,她把最醜陋的刺捅進他的心髒,讓他也嚐嚐何為難堪,何為不如意,何為屈辱!然而,她亦被他折磨的狼狽無措。一個夜晚,終於打破了她幾年來的平常軌跡,或是前段時間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以至於除了早上他的那些惡語,她並沒有太大的異常,麵對囂張霸道的周天昊,她一向是被欺壓,何時他才能跌趴在她腳下,何時他也能匍匐著滿身泥漿?恍惚間她腦子裏翻騰不休,短短幾分鍾,她動了無數個念頭,不禁自嘲,原來她也是如此殘忍!


    周天昊將鍾曉彤放在了後麵,他坐上去的時候發現她已經靠在了窗戶邊,他眉頭皺了又皺,對前麵的司機低低吩咐“開車。”


    車子啟動後,司機實在禁不住好奇,借著鏡麵偷偷快掃了後方。那剛剛被周少公然抱著的女人長的很瘦,她靜靜的坐著,一身淡靜,氣質出塵,透著風情婉約…………剛剛老板讓他別趕速度,將車開的穩點,幾年來,從未有一次見老板對哪個女人這樣用心過,至少他沒見過………..


    車子一路奔馳,速度恆定在一個時速,高速公路兩旁的樹披掛著厚重的雪,穿梭著倒退,看起來又冷又硬,鍾曉彤靠在椅背上,讓臀部挨著座邊,盡量不讓那裏有所摩擦,恍惚間她跌坐進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她蹙眉半盯視看著周天昊的胸口,耳邊一陣熱流激蕩。


    周天昊皺眉耳語“下麵很疼嗎?”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低低緩緩傳了過來,隻他們兩人聽見。


    血液一下子衝向大腦,羞恨讓鍾曉彤不自覺的僵硬,而她能怎麽樣?打他還是罵他?不過是自不量力罷了。她輕輕閉上了眼,不動亦不說。


    看著風輕雲淡,默不作聲的鍾曉彤,周天昊的手摟的更緊,與此同時將她整個人攬在了他的腿上,順勢快速剝掉了她的鞋子。鍾曉彤實在受不了,猛的睜開眼,涼漠的看著上方的瘋子,看著他脫掉風衣,然後蓋在她的身上………..


    “睡吧。”周天昊抬起修長的手指按了按太陽穴,半闔著眼低沉的說兩字。


    柔若無骨,閉眼中一絲悲哀後便是冷硬。


    僵硬糾結,凝視中一絲苦笑後便是自嘲。


    鍾曉彤閉著眼睛恨在那,恨那懷裏的味道,恨那雙臂的蠻橫,恨那胸膛的狂傲,甚至恨那手指的粗魯,她以為會一直持續這種恨,長途漫漫,永不停歇…….可她卻在暈暈沉沉,安安暖暖中睡著了,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睡夢中,有雙手在輕拍她的背,有人在親她的額頭,有種好聞的混著溫暖的味道圍裹著她,灼熱的她的心有些燙,其他的所有都變得模糊了,她頓如一個備受委屈的孩子,緊緊抓著,依戀的靠著,汲取這份浮雲般輕飄美好…………


    一直看著鍾曉彤的周天昊,幾近失神,感受著那隻環抱他腰的手,是那麽緊,那麽用力,還有那依偎的柔嫩臉頰,她娥眉緊蹙,嘴角輕輕撇著,渴望的神情跟上午那個與她依依分離的陽陽很像………..他有一種心靈深處湧出的竊喜,一種胸腔緊迫的撞擊,一種血液翻騰的激動,接著他渾身一僵,她這是怎麽了?她夢到了誰?………這是一種陰晴不定的猜疑,莫名其妙的哀傷,頹然無力的疲憊,頃刻間許多繁複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一張臉變幻不停…………


    周天昊的手指輕輕撫上鍾曉彤的臉頰,一點一點勾勒著她的眉眼鼻唇……如果他現在能把她扔到外麵皚皚冰雪中,然後不管不看,那該多好?這個女人怎就讓他變的不是他了?他可以對那麽多人狠硬,偏偏對她束手無策,隻有那床上蝕骨銷魂的貼近仿佛是得到,可也隻是仿佛!他們從沒有開始,會有怎樣結局?不知想到了什麽,一時間周天昊那張冷峻優雅的臉又有些迷亂的妖孽………


    不知何時起,路況上的雪越來越多,越來越厚,天陰沉的仿佛壓下來,空中刮起了鵝毛般雪花。


    周天昊看了看天,視線又調迴到依然閉眼,卻顯然醒了的鍾曉彤臉上,眉頭皺起。


    他俯下頭,低聲對她說“我們要到d市停留一晚上。”


    鍾曉彤醒了,是被嚇醒的,夢裏她在抱著一個男人,緊緊抱著他……還用一種灼熱的眼神看他!等看清臉時,她心猛的一痛,渾身都冒著冷汗。


    她不知道怎麽會有這種夢境?她恨他此刻還抱她,還無所不在的影響她!聽到他說了什麽,她喘息著睜開眼,定定看著他“何必又惺惺作態。”輕輕的一句話,看似普通卻透著一種情緒。


    周天昊臉僵在那,接著閉上眼,對前麵的司機冷硬說“到d市下高速。”


    一片沉默,前麵司機覺得這個車裏有種無形又詭異的氣氛,炙熱和冰冷來迴交替著。這雪可是越來越大了,憑著經驗很快就要封路了,他盼著趕緊停下休息,周大少今日的脾氣不是平日,透著太多古怪,讓他不自覺的忐忑不安。


    就在周天昊和鍾曉彤都各自冷著性子時,一陣手機的鋼琴鈴音響起。鍾曉彤撐起身就要取,被周天昊按住了,就在鍾曉彤要發怒時,他替她拿了出來。


    鍾曉彤伸過手強硬的扯過,扯的周天昊劍眉高挑,手空空的僵在半空----嘴角緊抿的瞪著懷中的女人!


    鍾曉彤迫不及待的接通,還未等說話,就聽對麵的聲音伴著氣流急急的搶了過來。


    “姐,你怎麽樣?”電話中鍾曉婷的聲音激昂的帶著哭音。


    鍾曉彤驚愣,她握著電話擔憂問 “婷婷你怎麽了?”


    鍾曉婷仿若未聞,又焦急的大聲問 “你有沒有受傷?”


    “恩…?”急迫的聲音讓鍾曉彤娥眉皺起,輕輕念著“受傷?”這什麽意思?昨晚周天昊和她……想到什麽,鍾曉彤冒火的撩起眼簾,如煙似霧的眸子頓時銳利冷冽!


    正不爽的周天昊被那雙仇視的美目瞪的莫名其妙,然後亦是火大的瞪迴去!


    鍾曉婷在那邊有些慌亂的說“你是不是在醫院呢,我這就過去?”


    醫院?鍾曉彤越聽臉越難看,相對的周天昊也好不到哪去。


    “你能不能別來迴跳腳啊,不是打通電話了?”一個雅痞的聲音從對麵傳來,鍾曉彤一聽就辨出了是唐彥。


    接著她臉色清白交錯,渾身顫抖,眼睛裏燃燒著熊熊烈火,仿佛要把周天昊給焚燃了!


    千刀萬剮!操,這還來勁了,到底怎麽迴事?周天昊瞳孔一陣陣緊縮,手指被握的緊緊的。


    他們互相怒視著,渾身繃緊,火花劈啪炸響!


    誰的電話?!火冒三丈的周天昊一把搶了過去,他壓製著切齒憤然起身的鍾曉彤,快速按通了免提。他倒要聽聽怎麽迴事!


    對麵的一個女人嬌聲厲喝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接著是唐彥一聲怒吼警告“鍾曉婷!”


    鍾曉婷斜瞪唐彥轉身離開,對電話顫聲問“鍾曉彤,你倒是說句話啊,你…到底在哪?”


    鍾曉彤抬起手搶奪電話,喘息的說“我在d市,雪大…恩,車子走不了,明天才能到b市。”


    “d市?車子?”鍾曉婷睜大眼遲疑念著,接著她吼了一嗓子“你沒坐飛機?”


    整個車都是鍾曉婷清脆的高音。鍾曉彤詫異了下“恩,我坐車,給你打電話占線,短信你沒收到?”


    “哈,沒坐飛機啊,沒坐飛機真好………!”鍾曉婷這話咬的太重,不帶歇氣的一連重複了三次。嘴裏還念念有詞了一大段,天靈靈,地靈靈,佛祖保佑……跟個小孩子似地,接著她興衝衝的說“鍾曉彤,你真是福大命大!虧著你沒上那倒黴飛機,半途遇到暴風雪,出了事故,剛剛新聞還報了呢,機上四十五人,有二十人受了重傷,還有五人生死不明。”鍾曉婷嬌聲大笑“謝天謝地啊,謝天謝地,你沒坐!”


    鍾曉彤聽的瞠目結舌,眼睛僵直的一動不動,繼而看見周天昊那漆黑的眼睛對上了她的,深不見底,蘊藏著一種似笑非笑的…………


    不是譏諷,不是惱怒,不是……


    不知為何,看的她心裏突生一種異樣,以至於羞怒的捂住那雙令她討厭的黑眸。她咬了咬唇,對著電話口氣不太穩,牽強的說一句“我明天一定能到b市。”


    鍾曉婷根本不知道她姐姐此時的情形還有內心的波動,一副笑嘻嘻心情很好的迴“沒事,你慢慢走,慢慢走,安全第一!”


    鍾曉彤閉嘴了,訕訕的沒話。當她想拿迴那隻捂著周天昊眼睛的手時,卻被他握住了手腕輕輕移開,然後笑看著她意味深長的一字一字說“命中注定!”


    注定什麽?!鍾曉彤聽的心神俱顫,拒絕在心底氳開,她有些神經的推搡著周天昊的牽製“你別自以為是!死就死,我偏不怕!”


    周天昊的笑變的僵凝“你!”然後他冷峭說“你的命是我的,想死也不行。”


    鍾曉彤瞪著那斂住的自大笑容,此刻她無法見他的霸道,蔑視說“如果我真想死,你有那本事阻攔嗎,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就是個惡徒!


    攸的停下,難聽的話被她閉著眼咽下。她這又是怎麽了?憂憂淒淒,剪不斷理還亂!讓她感激他嗎?


    遇到周天昊,她每次都告誡自己要冷靜,可每次都無法做到。他就是一個惡魔!引她動蕩不安的惡魔!


    周天昊嗤的笑了,接著他眯起眼指著她“看,看吧,每迴都是你挑得頭,可到最後都成了我的惡劣,咱兩誰霸道,你今天給我說清楚,誰霸道?!”周天昊冷冷質問。


    鍾曉彤聽的頭昏腦脹,就在這時,感覺車一個不穩,她輕輕抽了口氣。


    周天昊皺眉向前麵惡聲的一斥 “你穩點開!”接著他又對鍾曉彤沒好氣的問“怎麽不說話了?你不是很能說,很能刺我嗎,接著來………”周天昊帶怒帶恨的聲音控訴的迫出。


    鍾曉彤下意識的偷瞄了眼前方,然後一張臉惱的通紅………咬唇再沒了話。


    周天昊喘了口氣,摸出一根煙放在嘴裏,他就那麽幹含著,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你剛剛幹嘛那麽失態?”他看著窗外哼笑了一聲,低低說“我真他媽的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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