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我家應交征購糧是477斤,但是爸媽卻多裝了兩百斤,一共七麻袋,而且全都是挑的最好的稻穀。我看您家也是七麻袋,難道您家也是交這麽多嗎?為什麽要多裝兩百斤呢,是不是多交了有獎呀?”


    送糧路上,韋勇和二伯聊著天,他長到十七歲了,這還是第一次來交公糧,有很多地方他不明白,便問起了二伯。二伯在前麵拉車,韋勇在後麵推,毒辣的太陽在天上追著他倆,曬得路上的行人屁股都要冒煙了。


    “嘿嘿,勇娃這你就不懂了吧,你覺得拉去上交的是家裏最好的稻穀,但是到了糧站,人家糧站的驗糧員可不會這麽認為的。他們會反複檢查農民拉過去的稻穀,確定等級,然後還要用風機吹一次,吹過之後才能拿去過磅。吹過後大概隻有七成半到九成是合格的,不合格的稻穀糧站是不收的。所以咱農民交糧的時候,都會挑最好的稻穀並且多裝一些,以免不夠等級不夠秤。穀粒要飽滿、幹淨,水分幹濕度不達標不行,顏色不好看不行,總之很多不行,拿捏的地方太多了。有熟人還好,沒有門路的話要跑幾趟,扣得還多,哎,當農民難囉。”


    二伯說完抽了一口煙,草帽下他那黝黑的臉龐不停地往下淌著汗水,身上那褪色了的舊藍布襯衣已經被汗水濕透。韋勇也是汗流浹背,這天氣實在是太熱了,連一絲風都沒有。


    “這樣啊,本來就上交了將近一半的收成,還要被扣秤這麽多,那農民豈不是很吃虧。不交不行嗎,不交公糧會怎麽樣,他們難道還會來農民家裏搶不成?”聽了二伯所講,韋勇有些鬱悶。


    “勇娃,當農民就是這個命,種田交糧,幾千年來都是如此,不管在哪朝哪代,生為農民,就得交糧。不交是不行的,什麽上學啊、當兵啊、招工啊、建房啊、結婚啊、準生證啊、上戶口啊等等這些,辦什麽事都是要開證明的,不交公糧的話村裏鄉裏就不會給你開證明,然後你什麽也幹不了。搶倒是不會,但是不交總是躲不過的。”


    二伯停了下來,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繼續說道:


    “所以啊,勇娃你可要努力讀書,考出去,跳出農門吃上國家糧,當上城裏人那就舒服了咯。你看看那些吃國家糧的國家工作人員是多麽的光榮。拿著糧食局簽發的“糧折子”去糧店買米,一毛五分錢一斤的米,按最低月工資150元算,可以買1000斤大米。即便是那些吃商品糧的城裏人,拿著商品糧折子去買米,三毛錢一斤,150元工資能買到500斤大米。城裏人不用種田,卻能比咱們種田的人獲得更多的大米,羨慕不?城裏人不用交糧,招工招幹優先,當兵優先,退伍還有工作安排,福利待遇不是農村可以比的,所以這就是為什麽農民削尖腦袋千方百計也要跳出農村成為城裏人的根本原因。”


    二伯說完又吸了一口煙,拉起架子車又走了起來。韋勇連忙跟在後麵推車,車輪子又“吱嘎吱嘎”地響了起來。


    上午十點,伯侄倆終於走到了位於老街陽春碼頭邊的蘭水縣蘭關糧庫。經過老街嚴家巷口豆腐攤的時候,韋勇本以為能看見傅美枝,結果隻看到了一位中年阿姨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依稀有點印象,好像是傅美枝的妹妹。那位中年阿姨想必是傅美枝的媽媽吧,怎麽不見傅美枝呢?她去哪了?沒有見到傅美枝,韋勇心裏不由一陣失落和納悶。


    韋勇悶悶的和二伯推著架子車走進了蘭關糧庫,糧庫大院裏已經來了很多交糧的農民,排起了一溜長長的隊,隊伍都排到糧庫大門口了。糧庫工作人員讓他們出去排隊,韋勇和二伯隻好又推著架子車出來,就耽擱了這麽幾分鍾功夫,來交糧的人又來了不少,伯侄倆一下子便排到了糧庫大門外的街上了。看著前麵長長的隊伍,估計沒有兩三個小時下不來。


    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好不容易輪到前麵隻有三個人了,糧庫卻下班了。韋勇心裏暗暗地罵娘了幾句,但也無可奈何。


    烈日下,交糧的農民們隻能乖乖的繼續排著隊等候,一直要等到下午兩點糧庫才上班。農民們坐在屋簷下、街邊的樹蔭下,有的拿出帶來的幹糧就地吃了起來,有的去前麵包子店買了包子或饅頭來吃,有的不舍得花錢就這麽餓著肚子幹坐著等。


    韋勇去對街一間米粉鋪子花了一塊錢買了兩碗米粉,端了過來,和二伯蹲在街邊樹蔭下“吸溜吸溜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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