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昨天……」隻是陳卿言這樣一攔,正好露了半截的胳膊在陸覺麵前,尤是內側的軟肉上有一處牙印格外的顯眼,陸覺當下有些心慌,不記得昨夜自己這樣沒輕沒重。「疼不疼?」


    「這兒嗎?」陳卿言將胳膊舉近了些,「當然不疼,這是我小時候落下的疤。」


    陸覺這才拉過胳膊一看,借著暗黃的光,原來是自己眼花了。隻是這牙印到現在還這樣清楚可見,當時必是個極深的傷口,忍不住說道:「誰這麽狠的?」


    陳卿言將手臂從陸覺的手裏抽迴來,嘆了口氣:「我這個人啊,總是該著要比別人倒黴三分。」


    縱是陳卿言天生對相聲這一門格外的有些旁人不及的天賦,但全指著自己的這點天賦怕是不夠用的,單是聽著別人的說的來學,隻能學些淺顯的皮毛。所以一開始在天橋撂地時,他總是說不了幾段兒肚子裏頭那點能用的東西就都掏空了——不過若要多說,也不是沒有辦法。北平城這樣的大,能撂地的地方可不止天橋一個,哪怕就會一段兒,今日在天橋演,明天去鼓樓,後天再去什剎海,總有能去的地方——離陳卿言不遠處就有一位說評書的,說的好嗎?好極了!但他就會三國裏頭的三段兒書,再要他說別的就全完了,露怯!所以這人就總是常常換地演出,卻亦總能賺的到錢,但也要被同行人恥笑,誰讓他沒本事呢!但這也未必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都是窮苦出身,無非就是為了混口飯吃,肚子裏頭飽了,再說其他的才有底氣。


    隻是陳卿言不大樂意這麽做。


    他向來心思細膩,早就悟出了其中的門道,若是指著眼下會的這幾段兒這樣混下去並無不可,但總要為長遠打算——說到底了,實在是陳卿言這人要強,做事兒講究個「有樣兒」,既然決定要學了這樣東西,就總得說出名堂來。他也不求發家致富,最起碼得養活起自己,若是不求上進,那這樣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於是狠了很心,白天撂地時使出了渾身的能耐,就為了湊足一天的飯錢,這樣到了下午這才能有空餘的時間。可不是為了歇著偷懶,而是仍在天橋這塊兒地泡著不走,就為了各處聽聽其他人是怎麽說的,又說又聽,一天下來陳卿言累得連話都少了,可心裏頭卻是高興的,技多不壓身!頂著一頭的夜色匆匆趕迴家裏,卻還是捨不得睡,自己站在屋內又規規矩矩的將今日聽來的說一遍,捋順了,這才覺得心滿意足——


    明日的他要比今日的自己說得還好才行!


    第78章 十二月探妹


    「眠之,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八歲的陸覺坐在顛簸的車裏,依偎在母親的身旁,兩眼卻是好奇的打量著車窗外的新鮮世界。「去姑姑家。」


    「對。」陸夫人滿意的摸了摸陸覺的腦袋,又問:「姑姑家在哪兒啊?」


    「在……在……」陸覺在了兩聲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巴巴的看向前排坐著的陸澤業求救,「爹,姑姑家在哪兒?」


    「姑姑家在北平。」


    「弟弟真笨。」一旁的陸棠嫌棄的捂嘴笑話陸覺,又重複父親的話,「北平,北平,記住了嗎?」


    陸覺雖是長在津門,但卻是生於北平,是籍貫故鄉。陸澤業這一遭有事兒迴京,正好將兩個小的一同帶上,陸梔和陸堇皆在學校讀書,不到周末是不迴家的。


    陸覺上一次迴北京,還是他在繈褓裏被母親抱著的時候,自然不會有什麽印象,這也算是他頭一次出了遠門,半大的小孩兒興奮異常,直吵得陸棠嚇唬他:「你再鬧,再鬧就把你賣給拍花子的!」


    所幸路途不算遙遠,陸棠雖比陸覺大上幾歲,但也不過是個孩子,待真到了北平時,兩個孩子俱疲累睡得香甜無比——不過可稀罕壞了陸覺的姑姑,飯也吃得不大安生,時不時的要放下碗來瞧一瞧這許久沒有看到的侄女侄子。


    不過她哪兒知道陸覺是個難哄的?這不,小小的人一醒了便顛顛的跑到姑姑麵前,一點兒也不怯,背著手歪著頭的沖姑姑笑,問的卻是:「姑姑,北平有什麽好玩的?」


    姑姑疼惜孩子,早早就打發了下人出去買小孩兒喜歡的吃食玩意,於是逗他:「你給姑姑樂一個,姑姑給你變糖葫蘆吃。」


    若是換了別的孩子,十個有九個必然是要禁不住誘惑,隻是陸眠之偏偏就是那最各色的一個,撇了撇嘴,搖頭道:「糖堆兒我在天津吃過的。」然後就擺出了一副「沒意思」的神情,逗得滿屋的大人皆拍著巴掌笑道「瞧瞧眠之跟個小大人兒似的」,他卻自顧自的跑到院外頭玩去了。


    第二日陸澤業與陸夫人早早出門去忙正事兒,兩個孩子自然就交給了姑姑帶著。陸棠格外安靜,隻是陸覺太難伺候——不想和小女孩兒一堆兒玩那些花兒朵兒的,連姑姑家那些的小人書都是自己在家看過的!


    北平太沒意思了。


    「姑姑,我能出去玩嗎?」陸覺盯了約莫有一刻鍾緊鎖的院門,終於還是忍不住迴屋向姑姑問詢。


    「能倒是能……但你自己不成,我讓人帶你出去。」姑姑也是實在瞧著孩子憋得難受,這麽大點兒的小孩兒,哪個不是腿兒快著讓人攆不上的跑呢?但沒人陪他玩兒也夠悶的。「來!」喊了一聲,就聽見門外有人快步走來,一掀門簾,不是別人,正是老張,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留著兩撇八字鬍,穿的是對襟長衫,額頭上的溝壑是他在這家辛苦這些年的印記,略微的弓著腰——他是這家的老人了,一向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裏外的事兒都幫著打理,陸覺的姑姑信得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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