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顯知眼下身體虛弱,已無力騎馬迴去,於是薑綸吩咐張瑞速迴薑府,去喚一輛馬車過來接人。


    薛仲複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張顯知,在附近的一塊平地上緩緩坐下。


    此時從山崗上遠眺,天邊竟已隱隱泛起了朝陽的光輝,沒想到這一夜的波折,竟已悄然迎來了黎明的曙光。


    天邊那一抹初升的朝陽,宛如世間萬物新生的序曲,充滿了希望與生機。


    “當初娉婷因絞腸痧離世,我心中便一直存有疑慮。絞腸痧這病,即便病發,也並非急症,怎會讓人驟然間便沒了性命?”


    “她離世那日正是乞巧節,我還特意前往柳家拜訪,與她相約晚上去平安橋放花燈。那時,她看起來全無異樣,一切如常。”


    “此外這病多因食物不潔而引發,可娉婷在家中的飲食都是與父母一起,且全家上下,除她之外,並無他人染上此病。那時,我便隱約感覺到,是有人暗中對她下了毒手。”


    薛仲複聽聞此言,心中也不免想起以前父親提及過,軍營中最為忌諱的便是那些易於蔓延的惡性疾病,諸如絞腸痧、猩紅熱,其先兆往往表現為手足冰涼、肌膚泛起紅點,一旦發現,必須立即隔開治療,以防不測。


    “當時有讓仵作驗屍過嗎?”他追問道。


    “有,甚至因為李昀婷當時請旨下嫁於我,為了堵住他人悠悠之口,陛下特命刑部介入,進行細致查驗。”張顯知迴答道。


    薛仲複聽到刑部,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了薑綸,“此事可是由喬家老太爺親自督辦的?”


    他深知薑綸的外祖父與大舅均在刑部提刑司擔任要職,而所有與仵作勘驗相關的事務,都需經過喬老太爺喬三河的嚴格審閱。


    因此,若其中真有何蹊蹺,喬家人理應能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


    薑綸思索片刻,微微搖頭,“外祖父與舅父的公務,我向來知之甚少。但以外祖父那嚴謹的性格,若是發現一絲一毫的疑點,他必定會追根究底,絕不會敷衍了事。”


    他這話此言非虛,世人皆知提刑官喬三河性情剛正不阿,二十年前那樁轟動朝野的楊氏謀害夫家案便是明證。


    當時,從縣、州、郡直至京城,各級官府所呈上的證據供詞均條理清晰,鐵證如山,似乎已無任何疑義。


    然而,剛調任京城的喬三河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疑點,他毅然在乾清殿前跪下,懇請開棺驗屍,以求重審此案,甚至立下重誓,倘若重驗之後仍無疑點,他願以自裁來謝罪。


    先帝念及他屢破奇案,便答應了他的請求,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喬三河此舉不過是徒勞無功,甚至可能會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然而喬三河卻憑借著他那敏銳的洞察力和堅韌不拔的毅力,最終發現了案發當地盛產的一種紅桑葉樹。


    這種樹平時並無異樣,但一旦與酒類混合,就會產生劇毒,足以致命。


    而楊家父子都有嗜酒的毛病,他們開壇暢飲後,便用門前紅桑葉樹上掉落的樹葉來遮住酒壇。


    沒想到,這一舉動卻意外地讓酒中混合了毒性,從而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喬三河不僅為這樁冤案畫上了句號,也讓大周百姓在這幾十年裏知曉,隻要懸案交由刑部喬三河審理,無論案情多麽撲朔迷離,他必定能抽絲剝繭,水落石出,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張顯知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仵作驗屍後發還屍身,我秘密將娉婷安葬在了一個隻有我知道的地方,而這裏……”他指了指那已被火焰焚燒得麵目全非的棺槨,“是我串通義莊管事,用死牛的碎骨替代埋在了這裏。”


    “難怪李昀婷如此肆無忌憚地毀壞這棺槨,原來她並不知道真正的秘密。”薛仲複感歎道。


    張顯知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悲戚:“她確實不知道,但即便她知道,恐怕也不會有任何顧忌。她恨我入骨,隻要能讓我痛苦,她什麽都願意做。”


    “眼下的情勢,我看你暫且別迴郡主府了,迴張家在京城的宅邸暫避風頭,如何?”薑綸提議道。


    張顯知聞言,神色淡然地迴答:“兩年前,我就已安排父母與柳家伯父伯母離開了京城,迴到關中老家了。”


    薛仲複聽罷,心中生出一絲不安:“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是啊,可千萬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薑綸也擔憂的說道。


    張顯知轉頭望向這兩位義無反顧伸出援手的摯友,眼中閃過一抹充滿希望的光芒,緩緩言道:“也許真是天意,冥冥之中自有相助……”


    ……


    此時京兆尹李正玄正押送著鹹寧郡主一行人的隊伍緩緩入城,天際初露曙光,雖非刻意安排,但他們的路徑恰好穿越了城東熱鬧非凡的早市。


    晨光微照之中,市場的喧囂已悄然興起。


    “哎,快看那邊,是京兆尹的隊伍!”一位正忙著擺置攤位的商販抬頭望見,不禁向旁邊的同伴低語,眼中閃爍著好奇與敬畏。


    “嘿,那不是郡主府的侍衛嗎?怎麽今兒個成了階下囚?”另一位攤主迴應,手中的活計不停,眼神卻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那隊人馬移動。


    這些被押送的郡主府侍衛,身著金胄銀甲,平時在城中橫行霸道,無人不識,此刻即便身處人群之中,顯眼異常。


    此外隊伍中李昀婷的華麗鑲金馬車緩緩行進,即便是在這魚龍混雜的早市中,也依然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還有幾輛從花街柳巷緩緩駛出的馬車穿插其間,車內的低語與車外的喧囂交織成一幅生動的市井圖景。


    各式人物,無論尊卑,皆在這清晨的市集中匯聚,共同見證這一幕不同尋常的場景。


    京兆尹的官兵們,身著整齊劃一的兵服,神情肅穆,自有一股不容小覷的威嚴。


    走到東市至京兆府的繁華街道上,錢莊票號比肩而立,它們的業務遍及大周各個州郡。


    晨光初照,部分店鋪的夥計已著手拆卸門板,為一天的營生做著準備。


    當京兆尹一行隊伍緩緩行進至此,李正玄仿佛被某種直覺所驅使,猛然揚起手臂,示意官兵加強戒備。


    然而,就在這緊要關頭,兩側的狹窄巷弄中,突然湧出了眾多百姓,他們手中緊握著一張張銀票,焦急地奔向周邊的錢莊。


    “快還我的銀子!”


    “我要提銀子!”


    “我也是,我急需兌現銀兩!”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李正玄措手不及,麵對這些京城的百姓,他不敢輕易下令動武。


    就在這片刻的猶豫間,巷子裏又衝出了一群身著短衫、手持利刃的人,他們直奔隊伍而來。


    “保護大人!”


    官兵中立刻有人高聲示警,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些人身手異常矯健,他們的刀鋒卻詭異地偏向了李昀婷的侍衛,出手狠辣,一刀封喉。


    特別是那幾個臉上刻有黥字的侍衛,瞬間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整條街道頓時陷入了混亂,尖叫聲此起彼伏,人們四處逃竄,場麵一時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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