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沉思片刻後轉身,重新步入禦書房,李隆澤正低頭審閱著另一份奏折,似乎並未注意到他的迴來。


    陳錦輕步上前,將方才殿外發生的一幕簡要稟報給皇帝,末了,又補了一句:“老將軍似乎已經明了陛下深意,徑自離去了。”


    李隆澤聞言,微微抬眼,目光中閃過一絲讚許與複雜。


    “段安是父皇留給朕的忠臣。”他輕聲歎息,隨即又恢複了往日的冷靜。


    陳錦躬身點頭,心中卻明白,這一切不過是皇帝與老將軍之間的一場博弈較量,而自己,隻是這場戲中的傳話筒與調和者而已。


    “陛下,兵部尚書的舉薦名單您已看過,這幾位年輕將領,陛下可還滿意?”陳錦適時地詢問道。


    李隆澤沉吟片刻,手指輕敲桌麵。


    “都是當年扶持朕登基的幾家世家大族的子弟,還要好好磨練才行,可先作為備選,待時機成熟再做安排也不遲。”


    陳錦領命,正欲退下,李隆澤忽然叫住了他。


    “陳錦,你跟隨朕多年,可知朕心中最看重的是什麽?”


    陳錦微微一愣,隨即恭敬迴答:“陛下心中,自是江山社稷為重,百姓安危為念。”


    李隆澤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滿意。


    “你說得對,但除此之外,還有一樣東西,同樣重要——那就是忠心。無論是段安,還是你或是這朝堂上的每一位臣子,忠心二字,永不能忘。”


    陳錦心中一凜,連忙跪下,鄭重承諾:“奴婢定當銘記在心,誓死效忠陛下,絕無二心。”


    李隆澤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窗外的天空,心中盤算著下一步的棋局。


    在這場權力的遊戲中,每一個人都是棋子,而他,則是那個掌控全局的棋手。


    忠勇將軍段安緩步走出宮門,還沒上馬,就看見京兆尹李正玄從官轎中慌慌張張下來,手持名牌,正向禦林軍示意,準備進宮麵聖。


    “李大人,敢問您此行是自府尹衙門而來,還是從興遠侯府而來?”段老將軍聲音沉鬱的喊道,因為禦林軍到將軍府宣讀旨意時,已明確提及興遠侯府世子薛元初之名,故而他才有此一問。


    李正玄見段老將軍今日神色憔悴,白發胡須略顯淩亂,心中不禁詫異,隨即上前拱手答道:“老將軍,萬安,下官與禦林軍分頭行事,去的正是興遠侯府。”


    段安聽他這樣說,目光遠眺宮門前的禦道,見無人跟來,似有所思:“興遠侯府,沒有派人前來求情?”


    李正玄臉上頓時浮現一抹苦笑:“老將軍有所不知,下官一踏入侯府,尚未宣讀旨意,就撞見那侯府老夫人手持禦賜龍紋禦杖,在對世子爺以正家法。”


    “那龍紋禦杖揮下去,世子爺腿骨都折出血了……此情此景,嚇得下官膽戰心驚,隻能趕緊入宮,來向陛下請示。”


    “……老將軍,此事暫且不提,下官需即刻向陛下複命。”言罷,李正玄提起官袍下擺,匆匆小跑,身影迅速消失在宮門之內。


    段安凝視著李正玄漸行漸遠、略顯倉促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一陣清風掠過,輕輕卷起了幾片枯黃的落葉,它們在空中盤旋幾圈後,最終靜靜躺落在地。


    他的目光隨之低垂,凝視著這些落葉,仿佛在它們身上看到了自己一生的縮影。


    心中一陣釋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輕聲道:“落葉歸根,無愧於心。”


    言罷,段老將軍挺直了腰杆,一股不屈的傲氣油然而生。


    跨上馬背,他再次迴頭望向那巍峨聳立的宮牆,眼神中再無不舍。


    不到一日光景,京城內外,無論是顯赫的達官貴人,還是尋常的平民百姓,皆已傳遍了這樁驚天動地的消息:興遠侯府的世子與忠勇將軍府的姑爺,竟聯手貪汙了三大營的軍糧!


    茶肆酒樓之中,那些略知一二的食客們,早已將這樁醜聞添油加醋,傳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


    “聽說了嗎?老將軍在乾清殿前,從大清早就一直跪著,直到日頭高掛,陛下都不肯召見。看來,他家那個不爭氣的女婿,這次怕是兇多吉少了。”


    “真是家門不幸,老侯爺一世英名,就被這馮少英弄得個晚節不保!”


    “這算什麽?沒瞧見興遠侯府的家丁們,滿京城地尋找骨傷大夫,聽說隻要能出診,便願意給出十兩銀子的診費!”


    “侯府裏誰受傷了?”


    “哎呀,你這消息也太不靈通了!是侯府的老夫人親自動了家法,打的正是世子爺!”


    “這怎麽可能?老夫人一向吃齋念佛,對子女溺愛有加,怎會下此狠手?”


    “此事千真萬確,絕無虛言!”


    天子腳下,無論是深宮秘聞還是權貴醜事,最終都會流傳於街頭巷尾,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一樁談資罷了。


    而此時的洪映蓉乘坐的馬車緩緩停在了皇城的東安門外,這裏是命婦們入宮覲見的必經之門。


    薛仲複代替母親向守城的禦林軍遞上了入宮的拜帖,門簾掀起,洪映蓉身著華貴的命婦服飾,端莊而坐,眉宇間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東安門內卻遲遲未見有內侍監的身影前來通傳。


    洪映蓉輕輕歎了口氣,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衣襟上的繡花,心中暗自思量。


    薛仲複見狀,低聲安慰道:“母親勿憂,或許是宮中事務繁忙,耽擱了片刻。兒子再去打聽打聽。”


    說罷,他再次走向守門的禦林軍,客氣地詢問起來。


    不多時,就匆匆返迴,臉色略顯凝重。


    “母親,聽守衛說,今日清早段老將軍入宮,在乾清殿前跪了半日都未曾召見……”


    洪映蓉聞言,心頭更是一緊,眼下的情形,似乎並不樂觀。


    正當母子二人焦急等待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內侍監直奔他們的馬車而來。


    “老夫人,薛大人,太後請您入宮,請隨奴婢來。”內侍監傳話道。


    洪映蓉與薛仲複對視一眼,心中雖有千般疑惑,卻也隻能默默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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