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初從賬房支了銀票,然後坐馬車出了侯府,徑直朝著帽兒胡同的方向行進。


    馬車裏還有隨行的仆從觀棋,這小子自小就跟在薛元初身邊,負責外出隨行,人雖不是十分精明,但做事格外謹慎可靠,薛元初外出辦事都帶著他,平日裏也做些遞收名帖請柬的雜事。


    “世子爺,今天又去帽兒胡同嗎?”觀棋疑惑地問道,“有段時間沒去天香樓了?昨天我在街上遇到那裏的堂倌,他告訴我湘琴姑娘一直想念著世子爺,天天哭呢,人都清瘦了不少。”


    薛元初靜靜地靠在椅墊上,雙眼微閉,仿佛在養神。


    他微微搖了搖頭,迴答道:“這段時間還是不去的好,太顯眼了,也不知道禦史台那些人是不是還盯著侯府呢。”


    “可帽兒胡同也沒什麽花魁娘子,有什麽樂趣?”觀棋有些疑惑,不知道那裏有什麽吸引人的。


    薛元初似乎在迴想著什麽,隨後輕聲哼起了小調,一隻手輕拍著膝蓋,顯得悠閑愜意。


    “江仁、江儀的那個小院,你可不懂裏麵的妙處,就連天香樓都難以比擬。”


    觀棋也是一知半解,“小的我當然不懂這些,隻要能跟著世子爺,您吃肉小的我喝點湯就滿足了。”


    他接著感慨道:“壽康伯家這兩位公子真是懂得享受。小的聽茶樓裏的人說,老壽康伯是京城裏最懂風花雪月的人,以前在淮陽道上做官,從京城到任上,一路就娶了六房姨太太,裏頭還有黃頭發、藍眼睛的西藩女子呢。”


    薛元初被觀棋的這番誇張言辭逗笑了。


    “這都是別人瞎傳出來的,老伯爺再怎麽風流,也還是有分寸的。外邦女子,他哪敢帶迴家裏去。”


    不過,說到江仁、江儀兩兄弟,薛元初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繼承了壽康伯的“真傳”。


    追求享樂的方式與眾不同,也難怪人們稱他們的小院為“銷魂窟”了。


    馬車緩緩拐進了帽兒胡同,天色也隨之漸漸暗淡下來。


    胡同裏的居民們多少知道這座小院背後的主人來頭不小,因此家家戶戶都緊閉門戶,不敢輕易探頭張望。


    也有當家的男人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地從門縫中窺視一二,心中暗自揣測,又是哪位權貴子弟來此尋歡作樂了。


    薛元初的馬車徑直駛入了院內,門房警惕地環視四周後,迅速將大門緊緊關閉。


    正值初春夜晚,還未到宵禁時分,胡同裏依稀可見些賣雜貨的小販身影。


    一個中年男子沙啞的嗓音在胡同口響起:“賣草鞋,現編的草鞋,賣草鞋!”


    這聲音時隱時現,隨著馬車駛入小院而逐漸放低。


    賣草鞋的中年男子見馬車進了院子,便尾隨而至,並未引起他人注意。


    他走到院外,環顧四周後,又跳了兩下,但圍牆實在壘的高,看不到裏頭是什麽樣子。


    於是他轉而走到牆根處,雙手揣在袖中,躬著身子蹲下,靜觀其變。


    院子裏,薛元初從馬車上穩步走下,小院的主人江仁撩起門簾。


    “就等你了,酒都熱好了!”


    薛元初踏進屋內,初春夜晚仍帶著些許寒意,但屋內擺放的炭盆散發出宜人的溫暖,為他驅散了一身寒氣。


    觀棋嫻熟地為薛元初脫下鬥篷,隨後走進一旁的耳房,準備隨時聽候主人的吩咐。


    一踏入耳房,他便看見了忠勇將軍家姑爺的隨行小廝,已經坐在案桌旁喝酒吃菜。


    桌上擺著一盆香氣撲鼻的燉肉和一盤點了麻油的雞絲,氣味饞人。


    由於觀棋與這位小廝之前在這院子裏打過照麵,因此兩人倒也熟絡。


    那小廝熱情地為他斟上一杯酒,觀棋坐下後,一起胡吃海喝起來。


    薛元初走進正堂廂房,一眼便看見了忠勇將軍家的女婿馮少英。


    身邊是江仁養著的兩個男小戲子,一個給他倒酒一個在給他捶腿。


    “你今天比我來的還早?”薛元初打趣道,他注意到馮少英一連灌下幾杯酒,這架勢不像是來消遣的,更像是借酒消愁,而且馮少英的臉色也顯得有些訕訕的,透著一絲苦悶。


    “怎麽了?難道是家裏的娘子給你氣受了?”薛元初坐下,接過小戲子遞來的酒杯,仰頭一口悶。


    “他家娘子有喜了!”江仁迴答道。


    “這不是好事嗎?”薛元初脫口而出。


    忠勇老將軍膝下有一子一女,可惜兒子在剿匪時負傷,今後隻怕是子嗣艱難。


    因此,老將軍將女兒許配給了出身監軍,但家境並不富裕的馮少英,並以十裏紅妝相送。


    唯一的條件是,夫妻倆生的第一個男孩必須過繼給將軍府。


    因此,馮少英在背後被人戲稱為贅婿。


    然而,他對這些閑言碎語不以為意,反而背靠大樹好乘涼,借此機會過上了優渥的生活,平時的開支花銷甚至比薛元初他們還要闊綽一些。


    江仁聽後,撇了撇嘴,揭露了其中的緣由。


    “原本確實是喜事,但昨天他家娘子把他房裏所有服侍的通房丫環和侍妾全都打發了。家生的就攆到莊子上去配人,簽了身契的則讓牙行的人來,全部帶走發賣。”


    “其中有個叫小嬋的,上個月才被老馮收了房,十五歲的年紀,生的是婀娜豐腴,居然也被綁到莊子上配給了一個佃戶。老馮可是心疼得不得了。”


    “現在他的屋裏,恐怕連一隻蒼蠅都是公的了。”江仁邊說邊笑,還拍了拍馮少英的肩膀。


    馮少英一聽到“小嬋”兩字,頓時抬起頭,雙頰因酒意而微微泛紅,眼神也顯得有些渙散,捶胸頓足,大唿痛心。


    薛元初打趣道:“都說老將軍是虎父無犬女,你當初成親時就應該想到這一點。”


    江仁也附和道:“是啊,反正接下來幾個月你也要睡在外屋,幹脆就躲到我這裏來。我這裏的人,難道還比不上那個小嬋嗎?”


    這番話引得幾人開懷大笑,杯盞交錯間,氣氛愈發熱鬧。


    兩名男小戲子又獻上了一段“還魂”和“哭嫁”,唱腔婉轉動聽,一時之間,屋子裏旖旎春光,無限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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