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平再次鞠躬告別了藥店王老板,獨自一人扛著相伴自己十幾年的棍子向楓葉鎮外走去。


    王老板看著甘平瘦小而孱弱的背影,他不知道這麽弱小的身體裏到底蘊含著怎樣的倔強。


    讓他走到今天,他還隻是個孩子,王老板一直望到甘平的背影消失。


    一聲歎息後轉進了藥鋪裏。


    甘平家並不在鎮上,他家貧農出身,在鎮上沒有屬於自家的土地。


    甘平的家在遠離楓葉鎮幾裏外的一個小山村裏。


    小山村喚作綠柳村,因村裏栽滿了柳樹而得名。


    甘平獨自走在去往綠柳村的小道上,小道兩邊是廣闊平坦的田地,地裏種著綠意盎然的作物。


    一邊的田地盡頭是本鎮最大的一座大山,高聳入雲,此時甘平弱小的身形看上去是那麽地渺小孤獨。


    ‘下雨了。’


    甘平感受到落在頭頂的雨滴後,抬頭看向此時灰蒙的天空淡淡自語道。


    仰著臉,感受著這似如煙塵的毛雨,雨細小而輕柔,但是數量卻很驚人。


    不一會就把甘平的臉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露珠,像是罩著輕紗的少女。


    麵部傳來的冰涼,沒有讓甘平感到寒意,反而讓甘平體會到了一絲的愜意。


    頭腦感覺到無比的清醒,在甘平的生命中還有什麽比命運更加寒冷的呢?


    伴著煙塵般的毛雨,甘平繼續向綠柳村返迴,向著家的方向趕去。


    空中俯瞰,天地像蒙上一層紗衣,連綿群山下,一條狹窄的小道,兩邊還沒有長成的新綠。


    一個孤獨的少年獨自走著,此時沒有半點的淒涼,倒是多出了詩詞意境來:


    命輪起伏蕩,世俗顯情腸。


    煙雨青山障,獨行少年郎。


    他日登廟堂,定報母恩娘。


    從甘平瘦弱背影的堅挺,沒有看到半點對命運的臣服。


    迴到村子,早已見不著半個人影,人們都在躲避著這寒冷的毛雨。


    甘平淋著雨水向自家茅草屋走去,雖然雨不大,但是一路走來,也讓甘平單薄的衣服早已濕透。


    ‘呱呱……’


    除了荷塘裏的荷葉上傳來的蛙鳴引起了甘平的注意,聽著全村僅存的聲響。


    甘平此刻才感到自己不是一個人,他還有深愛著自己的母親。


    ‘嘎。’


    從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門傳出。


    ‘母親我迴來了。’


    甘平進到了父親以前留下的一間茅草房後說道。


    放下了一天的疲憊,每天迴來都會等到母親的飯菜。


    茅草房並不大,四壁都是用木板和竹條建成的,屋頂不時透進股股寒風。


    雖然這茅草房是全村最破舊的,但這卻是甘平和母親最大的財富,幸福的港灣。


    ‘平兒迴來了,快趕緊休息一下,飯馬上就好。’


    充滿著濃濃慈愛的聲音從裏屋傳來。


    ‘母親你慢些來,不急,我不是很餓。’


    甘平聽在心裏滿是幸福,母親現在是他生命的全部。


    不多時,甘母端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土豆泥糊糊放在桌上。


    ‘喲!母親你加了麵粉?’


    甘平見到比以往更加白淨的糊糊後說道,麵粉可是珍貴的東西啊。


    ‘平兒快,趁熱吃,要不然凉了不好吃了,辛苦你了,今天不但加了點麵粉還加了一勺蜂蜜呢。’


    甘母看著兒子滿是憐惜,開心笑道,他知道兒子喜歡甜食。


    甘平端起碗就往嘴裏送,瞬間感覺到一股甜味刺激著口腔,這是多久自己沒有吃過甜的東西了。


    甘平沒有浪費,把一整婉都送進了肚子,因為這是母親專門給他做的。


    所以格外好吃,甘母看著兒子的胃口這麽好,滿心歡喜。


    ‘哦,對了母親,這是你的藥,一共四副,還有在是今天賣麅子剩下的錢,你收好了。’


    甘平吃完放下碗後,把今天的收獲全給母親。


    ‘我兒運氣真好啊,這樣的大家夥,我聽你叔伯說現在很難遇到了,咦?這是什麽?’


    甘母誇獎著自己的兒子,當她看見一個白色油紙包裹的東西時好奇問道。


    ‘噢,那是給你買的甜糕,你很久都沒有吃過了。’


    甘平小聲答道,其實他還是怕母親責怪他亂花錢。


    ‘你這孩子,怎麽就是不學好呢?盡買些沒用的東西,誰說我喜歡吃這甜不啦即的麵塊子了。’


    果然甘母很生氣,可是他知道兒子都是為了她,也沒有大發雷霆,隻是告誡甘平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好了好了母親,下次不會了,不不沒有下次了,嗬嗬。’


    甘平見母親眼神不對感覺改口道。


    ‘兒子,不要怪母親,我們的生活不易,真是難為你了。’


    母親看見兒子委屈的模樣,眼眶裏淚水直打轉。


    ‘母親,對不起,孩兒以後不會惹你傷心了。’


    甘平趕緊雙膝下跪安慰道,母親一哭,他的心也就碎了。


    自己都十六了還不能給母親一個好的生活環境,甘平感覺自己很失敗。


    甘平和母親在油燈的映照下,甘平給母親講了今天遇到的李老板和王老板的事,甘母聽完。


    囑咐一定要把這恩情還迴去,甘母對甘平說這是做人的原則,甘平聽後連連點頭稱是。


    由於母子倆要節約些燈油,所以早早就睡了。


    屋外的雨是越下越大,之前的毛毛細雨,變成了滂沱大雨,還伴隨著驚雷陣。


    已經無法聽到池塘裏的蛙鳴聲了,甘平今夜無法安睡,他躺在床上思考他今後的人生。


    自己是要當一輩子砍柴郎,還是另求突破,但是自己除了砍柴還能幹什麽呢?


    自己有一身從老獵人那裏學來的武藝,也想過去有錢的老爺家裏當個護。


    可是那樣就不能照顧痛病的母親了,自己清楚母親的病隨時都離不開人的。


    甘平想著想著似乎忘記了外麵還下著大雨。


    ‘滴答。’


    一滴寒雨掉在了甘平平仰著的臉上,一絲寒意瞬間激醒了甘平的思緒。


    定睛向上看去,漆黑的屋子什麽也看不清,隻能透過雷光的閃爍看見草屋的頂部出現一個拳頭般大小的窟窿。


    知道這要是隨著雨勢的繼續衝刷,不多時,整個屋子都會被雨水打濕。


    甘平不遲疑,立馬起身下床,一切都是輕手輕腳,動作非常連貫嫻熟,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了。


    甘平動作非常輕巧,幾乎沒有發出什麽聲音來,他怕吵醒母親,到時候母親一定要來幫忙,又要受累了。


    這是甘平不願看到的,悄悄打開木門然後又輕輕關上,盡量不讓木門發聲。


    甘平獨自站在屋簷下,身體瞬間就被這疾風驟雨打濕了。


    外麵的世界像是隔著一層水幕一般,使得對麵的柳樹都不怎麽看清,漆黑的天,在一陣陣的雷電閃爍中,時而亮如白晝。


    甘平戴上以前父親留下的鬥笠,借助著雷電之光腰間拴著一捆稻草爬上了茅屋頂部。


    雖然甘平戴著鬥笠,但是麵對這樣極少見的大雨,甘平還是從頭濕到腳。


    小心地踩著屋頂的橫梁,不時傳來木頭的嘎吱聲,甘平知道要是身體哪一個部位的平衡沒有控製好。


    很有可能會把整個屋頂毀掉,因為這房子的年紀比甘平還要大上幾輪。


    甘平頂著暴雨,借助著雷光,緩慢地爬到了屋頂漏雨的地方。


    甘平很是熟練的動作快速運轉起來,不一會,甘平就修補好了缺口的屋頂。


    甘平並沒有馬上下來的意思,隻見他緩慢翻身,整個人仰麵躺於屋頂之上,甘平雙眼炯炯地盯著那天空發出雷鳴的地方。


    急雨無情地拍打在他的眼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現在要是一道雷電向他劈來,相信他肯定沒有絲毫閃躲的意思。


    “世上是否有仙,這雷霆暴雨是否仙家所為?”


    不知道過了多久,甘平似乎想通了些什麽,然後像壁虎一樣四腳爬地,緩慢地下到了屋簷下。


    又悄悄地開門關門進了屋子,甘平迅速脫光了全身濕透的衣物,然後快速鑽進被子裏。


    不時傳來唿唿大睡之聲,似乎今晚的事都不曾發生。


    有些人不會忘記發生過的事,但是有些人則會選擇性去忘記發生過的事,甘平就屬於後者。


    【三更驟雨破茅屋,思覺今身不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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