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的晚餐時間規定在六點,後廚會在五點四十左右陸續將餐點送到各苑餐廳。


    其中主樓的餐點向來送得最早。


    臨近六點,餐品已全部上齊,傅明熠和秦昭都已到了,傅雪恩和薄沉卻還沒來。


    白清辭和傅德振對視一眼,有點擔心,又有點高興。


    隻是又過了十來分鍾,兩人竟還沒到,那點高興就不免轉化成了擔憂。


    “阿進,快派人去蘭苑看看雪雪是什麽情況。”傅德振看向管家。


    白清辭亦在同時撥去了傅雪恩的電話。


    管家應下快步往外走,白清辭的電話剛撥出。


    突地,在場眾人一齊聽到外頭傳來的觀光車行駛的聲音。


    車子開近停在正廳門外不遠處,薄沉先下了車,朝傅雪恩伸出胳膊。


    傅雪恩提著裙擺,似乎是猶豫了下,但最終還是搭上了薄沉胳膊邁步下來。


    大廳內,在場四人鬆了口氣,管家見到兩人快速行了個禮,和藹的聲音裏透著些許尷尬:


    “大小姐,薄總,你們總算來了,老先生和老太太都等著急了。”


    事實上耽誤了時間倒也不是別的原因,而是傅雪恩之前常吃的那款專治痛經的藥,在蘭苑庫房一直沒找到。


    可不吃,別說走路,光是站直對於此刻的傅雪恩來說都太過費勁。


    和薄沉一樣,傅雪恩也不是那種喜歡對外表現自己脆弱一麵的人,尤其家人朋友。


    怕讓他們擔心, 尤其兩位長輩,因而想吃了藥等藥效發作了再過去。


    結果不想愣是一直找不到,後來前前後後花了將近一個鍾,才終於找到。


    等吃了藥,收拾好,就差不多快六點了,蘭苑到主樓有一段距離。


    身體正虛弱的時候吹不得冷風,車子開太快風大,她倒是讓師傅稍微開快點。


    但又被薄沉換掉了吩咐,讓師傅慢慢地開,不用急。


    開快了確實不好受,傅雪恩沒再反駁,於是,行車時長將近延長了三倍,愣是遲到了。


    傅雪恩身上的內搭裙子不是上午時的那條了,而且新換的這條顏色還變深了。


    平日裏傅雪恩最是鍾愛淺色調,基本都是淺色衣服,深色衣服倒也會穿。


    但很少,且一般是那幾天。


    自己帶大的孩子,又是過來人,白清辭一看便是明白了,頓時不再多問。


    而是起身朝傅雪恩走來,拉著寶貝兒外孫女落座,慈愛笑道:


    “來,雪雪,坐外婆旁邊,啊,咱們開吃了,先喝點湯暖暖身子。”


    這一說,傅雪恩也明白白清辭知曉她是如何了,笑得乖巧,心裏也不由暖暖的:


    “嗯,好,外婆。”甜甜應道。


    傅雪恩和薄沉落了座,晚餐這才開吃。


    吃到中途,傅德振望了眼管家,再次提起薄沉車輪胎被紮一事。


    “查得怎麽樣了,和薄總說說。”


    管家應了聲是,語氣卻明顯沒什麽底氣。


    薄沉停下筷子正要望向管家,餘光卻恰巧注意到身旁的姑娘突然微蹙了下眉,明顯是不舒服的樣子。


    下意識視線偏移,落到傅雪恩身上,眼裏閃過絲緊張。


    而這一幕,正巧被幾個空座位隔開,打量過來的傅明熠撞個正著。


    薄沉在自家妹妹身上目光停留的時間雖然極短,可打小洞察力和眼力就過人的傅明熠認為自己絕不可能看錯或者判斷錯。


    那情緒,不是別的,就是緊張。


    傅明熠偏移視線望了眼傅雪恩,傅雪恩唇瓣微抿,眉心還有些蹙著。


    是姑娘身體不舒服的表現。


    看在他眼裏,如果不是剛才外婆說了那句話,大概能猜到傅雪恩此刻是怎麽了,那他下意識的反應,便絕對是緊張和擔心。


    可,昨天晚上迴傅家老宅時,在大門口露天車場……


    薄沉薄大家主,分明是對他妹妹有所不滿。


    而這,便說明,此刻的薄沉對傅雪恩的反應,很不對勁。


    再結合上次傅雪恩車壞了,是薄沉送她,恰巧那天晚上安家父母和安旭晟來了老宅做客。


    連起來一想,疑點,未免太多。


    傅明熠瞳色稍暗,視線再次瞟向薄沉時,多了幾分探究。


    管家匯報完了。


    總結下就是因為中午說過的外頭停車場監控壞了的緣故,所以下午時管家采取了排除法,篩選出毫無嫌疑的人。


    但由於傅家傭人眾多,莊園裏林林總總加起來幾百號人,一個下午要規整這麽多人的時間線,著實有點強人所難。


    “所以,薄總,我便還是先將您的車送去換輪胎了。”


    “另外對於肇事者薄總您也放心,我一定會追查到底,有結果第一時間通知給您。”


    管家說罷,神色誠懇地望著薄沉。


    薄沉點了頭,“行,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勞煩王管家了。”


    迴應禮貌,一副和煦斯文,和這樣的人講話不可謂不舒心。


    管家忙說不麻煩,又道:“不過薄總您那車稀有,輪胎店裏沒有得從國外調貨,問了工作人員說是至少得要個兩天。”


    “所以,您若急著迴去的話……”王進欲言又止。


    薄沉禮貌淡笑著接話:“不著急王管家,一輛車而已。再說,我先前說過的,我周末這兩天不忙,您不必擔心。”


    薄沉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王進便是沒什麽好說的了,連連笑著應是。


    邊說,邊看向傅德振。


    傅德振隨後慈祥一笑,看向薄沉:“那薄總不嫌棄,明天也留下來?”


    薄沉右側,傅雪恩正喝著湯,聞言陶瓷湯匙沒拿穩,叮當一聲碰到了白瓷碗壁上。


    餐桌禮儀出事故,正是尷尬,突然察覺到一束目光,抬頭,是傅明熠在看她。


    傅雪恩心頭一跳正想說點什麽,突地,就見傅明熠撤開目光,看向薄沉。


    又一轉頭,看向主座上的傅德振。


    “爺爺,每月最後一個周日,是我們傅家的家宴日,雖不強製所有人都到齊,可到底也是家宴,和上迴小叔生日不同,薄總來,是不是不太妥當?”


    這話一出,四下安靜異常。


    桌上吃嘛嘛香的秦昭也被詭異的氣氛給弄得放下了筷子,下意識地挺直腰板坐正坐直。


    白清辭看了眼傅明熠,又瞅了眼傅德振,正要輕扯下傅德振袖子。


    傅德振板著臉看向傅明熠:“有什麽不妥當?他救了爺爺的命,爺爺還不能邀請他來咱們家的家宴嗎?救命之恩,傅明熠,這合情,也合理!”


    傅明熠臉色微僵,傅德振話還沒完:“怎麽,你是覺得……”


    “外公。”傅雪恩叫了傅德振一聲。


    傅德振話音一頓,清了清嗓子,朝傅雪恩慈祥一笑:


    “沒,雪雪啊,外公沒生氣,吃飯,吃飯。”


    話題最終以傅明熠對老爺子的道歉結束。


    但傅明熠之所以說那番話,傅雪恩知道是因為她。


    餐後,傅雪恩便想留在主樓找傅明熠說說話。


    可偏偏晚餐還沒結束,那陣疼意就又再次出現,疼得傅雪恩懷疑藥是不是過期了。


    且有一種直覺——如果她不趕緊迴到溫暖的室內裹進被子裏捂著,今晚就是再吃一次藥,她也很有可能會徹夜不眠。


    一輛小轎恰時停在外頭,是負責來接他們的司機。


    薄沉邁步上前,拉開了後座車門,側身望向她。


    晚間涼瑟的夜風吹動他大衣,庭院路燈將他的影子照得好長。


    他朝她笑著:“走嗎?傅大小姐。”


    傅雪恩微一頓,想繞到另一邊上車, 卻恰時吹來一陣風,涼得凍人。


    薄沉快步挨近傅雪恩替她擋住那陣風,低頭認真對上她眼:“乖,上車了,外邊風大。”


    這下,聲音又軟得跟哄小孩兒似的,一點也沒有逗趣的意思,盡是憐惜。


    傅雪恩有點別扭,但想著身體第一,到底是坐了上去。


    車門輕輕合攏,薄沉坐到了她身邊,隔板升上前讓司機先開蘭苑。


    一升上,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你幹什麽……”不確定這車隔音效果好不好,傅雪恩壓低著聲音。


    就見薄沉眉心微微一蹙,“好涼,不是才吃了飯?”


    “放開。”傅雪恩試圖收迴手。


    可平時就不是他的對手,此刻哪裏可能是。


    薄沉握著傅雪恩的手揣進自己大衣口袋,手握得更緊了:“這樣,暖和些嗎?”


    傅雪恩想嘴硬說並沒有,可掌心手背都在瞬間被暖流注入。


    一下子,竟奇跡一般,真的沒那麽疼了。


    傅雪恩眼裏閃過幾絲驚詫和迷茫,恍惚間,就記起四年前的那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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