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齊願感覺有什麽東西破碎了,在他腳下。


    他低頭,便看見了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廢工廠堅硬的混凝土地麵上鑽出,努力展現生命的頑強。


    於此同時,無數的的破碎聲不絕於耳,在泥土上,在鋼鐵上,甚至在房梁上,一切可以落腳的地方都有枝葉在在生長攀爬。


    原始的自然開始吞沒冰冷的鋼鐵,試圖將一切人為的改造消弭於無形,試圖將整個世界再度化為自然的樂園。


    鋼鐵破碎,牆壁撕裂,就像是一下子快進千萬年,大自然在這個廢舊的工廠不遺餘力地展現著它的殘酷。


    一株又一株的桃樹拔地而起,抽枝,生長,茁壯,綻放,生命的過程被壓縮進一段極短的時間內。


    很快鋼鐵的工廠便化作密集的桃林。


    “這不對,絕對不對!”被擠進樹木夾縫的‘劉’拚命嘶吼著。


    於是痛苦的尖嘯自他喉嚨迸發,僅剩的靈能被‘劉’不要命地揮灑出去,甚至因此他的身形都幹癟了幾分。


    但換來的是前所未有的黑暗暴動。


    “給我殺了他,殺了他!”‘劉’死死盯著那懷抱著少女的少年,陷入狂怒,瘋狂尖叫。


    在他的命令之下,黑暗中的幽影開始沸騰顫抖起來,這些連鬼都算不上的影子掀起了一陣陣腥風,不要命般尖嘯著,衝向了遠處的少年。


    那一瞬間,‘劉’看見了齊願勾起的嘴角,然後,他就聽到了……


    在風雷激蕩中,有什麽簡短的詞語從齊願的口中被說出,生長出的所有樹木開始震蕩,發出萬萬千千無形的波濤,像在恭迎無形的儲君。


    靈能如潮水般匯聚而來,緊接著便在天地間形成了猶如奇跡的絕景,有一株巨樹自齊願身後浮現,就像齊願夢境裏見過的那個樣,覆蓋蒼穹,遮天蔽日,兩根樹幹交相纏繞著,而且在那巨樹之上,一輪大日緩緩升起。


    這是——扶桑!


    “湯穀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齊願的耳畔,突然浮現悠遠的呢喃,因為那虛幻的白衣人影已經浮現在齊願身側。


    伴隨著人影的抬手,齊願的手也不受控製地抬起,朝著天上那輪那日虛握。


    在他手握下的瞬間,一切靈能的波動都消失了,包括那些狂怒席卷而來的幽影,就如同被戳破的氣泡,一下子再無蹤影。


    ‘劉’呆呆注視著這一幕,遍體生寒。


    他開始不顧一切地想要後退,想要尖叫,想要逃跑,但他做不到。


    因為一切都靜止下來,甚至在‘劉’的眼中,天地間的一切都在失去它自身的色彩,黑暗不再,光明不再,就連剛剛升起的那些樹都褪去了顏色,變作了單純的灰。


    身上的疲勞,腦中的驚恐都感覺不到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遠離,伴隨著意識的沉淪,他被徹底拉入深淵。


    他的意識沉浮,此刻他似乎變作了一棵樹,在一片山林裏,沐浴著風雨陽光,吸收著泥土養分。


    他忘記了自己作為一個人的一生,仿佛自出生起就作為一棵樹而存在,眼不能視,耳不能聞,嗅無所得,觸無所感。


    隻能被動感受著枝葉的生長與枯榮,感受著這一份單純的生命生長的喜悅。


    但漸漸的,他感受到了不對,在無始無終的永恆裏,再快樂的事都會厭倦,當經曆不知多少枯榮,在細枝成長參天之後,他開始試圖改變,但他無能為力,因為他隻是一棵樹,長在山林裏千千萬萬樹海中的一棵。


    又當過去不知多少春秋,他的意識幾乎停滯,他被困在這個無間的地獄當中,前所未有的孤獨吞沒了他的靈魂,在最開始他試著迴想自己的一生,事無巨細,之後他開始詛咒怒罵,惡毒詛咒一切他所見過的人和事。


    再之後,他開始在心中懺悔,細數著自己犯下的罪惡,開始乞求上天的原諒,但一切都不會改變。


    於是當最後他發現一切都徒勞無功時,便又開始詛咒怒罵!


    到最後,當他的意識都開始凝固時,有震動傳來。


    這棵樹曆經多年風雨,此刻已經腐朽不堪,正要傾頹。


    他的靈魂感受著這一切,陷入狂喜,終於結束了,終於要結束了!


    他感受著樹木的斷裂傾頹,,感受著生機的斷絕,陷入十二萬分的狂喜,然後……


    他的靈魂變得僵硬……


    因為他又變成了山林裏的另一棵樹,一株新生的樹苗,正準備迎接漫長樹生,迎接風雨洗刷。


    ——不!!!


    他的靈魂嘶吼。


    至此,他陷入了名為永恆的深淵。


    日月交替,時光流逝,在永恆的桎梏裏,一切都失去了意義,活著這件事本身就化作了無盡的夢魘。


    直至海枯石爛,千萬樹海被他遍曆,直至最後的最後,他看見了天上那輪亙古的大日高懸。


    漫長的時間裏流逝,但真正走過的卻不過是連意識都無法運轉的一瞬。


    一瞬過後,‘劉’依舊站在原地,而後轟然倒地,崩解成為碎片,在破裂的橫截麵上,依稀能看見木質的紋理,仿佛他全部的身體組織都已經纖維化,而且看上去經曆了很多年,完全腐壞。


    他終於從永恆的夢魘中解脫,魂靈複歸黑暗……


    ……


    但無形的波動依舊在擴散。


    工廠門外的空地。


    張千雷手握著金剛不壞的小弟,喘著粗氣,他獸化的身上又多了不少深可見骨的血痕,甚至尾巴又少了一隻。


    他獨目緊盯著麵前的狼人,防備著他的動作。


    小弟的陰魂覆蓋在他的身後,緊緊捂著老大的耳朵,隻因不遠處的那不時響起的一聲聲的‘孫賊!’。


    他們能撐這麽久,主要歸功於這個強力的嘲諷。


    四個第一位階能不能打過一個第三位階,若是放在以前,張千雷會覺得問題不大,但現在真打過之後,他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看著那個依舊活蹦亂跳,甚至連傷都沒怎麽受的狼人,張千雷一時也麻了爪,打了半天,己方對狼人造成的最大傷害也是那瓶催吐劑的功勞。


    這怎麽打?


    投降輸一半……


    張千雷看著狼人那越發兇惡的麵容,把到嘴邊的爛話又咽了迴去,心底思索著辦法。


    突兀的,場上所有人都心有所感,一同抬頭。


    然後……


    “這他媽什麽玩意?”張千雷瞪大眼睛嗎,看著那株自工廠中央浮現出的巨大古樹,以及看起來已經像是植物園一樣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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